华小满内心有史以来第一次涌现恐惧。
长久以来,她见到的谢微云是寂静无声的。
对于七曜宗众长老的审判他不屑一顾,关在戒律司也能瞌眼入睡,一路上处在人际关系边沿、整日提不起劲,面对流言蜚语、恶意诋毁如过眼云烟……
却从未见过将暴戾写在脸上,全身笼罩狠劲,不要命似的虐杀对手的他。
仿佛面前的谢微云,才和原文中描写的阴狠反派重合,是原原本本属于他的另一面。
那个最初,她惊恐的起源。
潭水中咕噜咕噜冒出气泡,快速漂浮向上,再在半空中破裂。
四周温度骤然升高,水草干枯褪色,直到僵硬风干,在水浪中碎成薄片,冲向四面八方。
嘈杂混乱声中混合惑心蛾撕心裂肺的“遗言”。
口舌含糊不清大吼“圣器”、“神鼎”、“私藏”以及“报应”等字眼,字字扭曲变了音,仿佛恶毒的诅咒。
谢微云眼也不眨,手指一攥一转,逐一折下惑心蛾三对腹足,噼里啪啦声片刻不停。
他低垂眉眼,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或者说,又是兜帽盖住了一切,有意无意不让人瞧见。
就如同现在,华小满对他的感受一无所知。
但她明白,不能这样继续下去,随着他每一次不加克制的动手,煞火奔腾不息,最终会把他烧干。
惑心蛾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躯体的组成成分越来越少,被拔除的感触痛彻心扉。它从辱骂叫喊声,到卑微求饶声,再缩小成大口喘气声,音量越来也小。
谢微云面无表情,将最后一根腹足折成几段,塞进了惑心蛾口器中。
奄奄一息的大妖弹起上半身,面目狰狞瞪着二人,断断续续吐出断肢,大扯嗓子固执地喊。
“晚、了。”
“杀了我也没用……”
谢微云冷着脸正要上前,衣角被轻轻扯住了。
“够了。它活不了了。”华小满跟在身后,拉住冰蝉衣不松手。
惑心蛾已被折磨得不成样子,金色的躯壳染上污血,躺在地上仿佛烧焦的木炭,又像是一个黑糊糊的蛹。
笨重而又丑陋。
不断哀嚎、翻滚,以及不要命地挑衅。
谢微云停了一瞬,盯着地上的东西继续往前走。
他后悔了。
后悔没有早点动手的。
鳞粉混杂香味飘出了枯梅潭,无需多久,大大小小的妖族、魔族都会知道九方鼎碎片的方位,争先恐后来抢。
仙盟的人也会来,他们会一如既往端坐高位,代表公平与正义,去审判一切,赏罚随其意,直至达成目的。
所下达的命令,被称之为“正确的”,是必须服从的。
但从来没有什么一定是对的,只有他愿不愿。
华小满阻挡不了谢微云,追上前,手指从滚烫的冰蝉衣上划过,抓了好几次全落空。
就在这时,铮铮剑鸣由远及近,湛蓝灵光闪动,而后响起利刃刺穿肉盾声。
光线逐渐明亮,如拨云见日,华知晴的身影慢慢展现,扬手抽出长剑,溅出一条血线。
惑心蛾发出最后一声哀叫,如山丘轰然倒塌。
华小满惊讶:“阿姐。”
华知晴甩了下本命剑,剑身瞬间洗净,眉宇间闪过一抹忧愁,但仍是笑着说:“没事了,小满。”
不一会儿,陆言之一行人也赶过来了,目光在地上扫过,一眼便知大概发生何事,各个没有多说什么。
空气静得出奇。
直到七曜宗的人赶来,口中骂骂咧咧,说是被惑心蛾耍了,好在没让这大妖逃掉。
他们凑上前看,念叨着它死了没,咽气了的话,这事可就不好办。
七嘴八舌讨论一通,一名修士忽地指向地上:“没死,这大妖蛾还活着,快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