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m的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捶了一拳,疼得让他喘不过气,有什么东西在身体内部绵延,蕴含着无限的寒冷。在被杰森称为替代品时,他没哭,在被迫卸下罗宾制服时他没哭,反观同位体简单的一句话让他所有的委屈在此刻找到了发泄口,那些没法诉说的委屈不要命地向外倾泄而出,豆大的泪珠顺脸颊滑落,又不肯示弱地将呜咽堵在喉咙处。
玩家没想到会有这么一遭,他很少见人哭,更不会处理眼泪……说认真的,眼泪会让他感到担忧,以及心疼。尽管多数时候,他难以共情。提姆本质上就是个性格直率的人,说话时偶尔过于直白,朋友为此教导过他很多次了,但一身反骨如提姆,他从没刻意去注意过这个问题……所以现在的情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总算是为自己说话不过脑子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他扶了下额,飞速在脑子里想了几个解决方法,最后打了个响指唤来知更鸟吉米,抬手……把它塞给了Tim,没有什么事情是毛茸茸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只,至少提姆是这么认为。
吉米发出“啾”的一声表示困惑,下意识用头蹭了蹭翅膀,又蹭了蹭Tim的手指。Tim则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表现出了诸多情绪——不解、迷茫和震惊:“你……会训鸟?”
这么说似乎也没毛病,但提姆决心藏拙,确切来说,是暴露秘密。他摇摇头道:“没有,这里我养的鸟,叫吉米,红知更。”
也许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吉米扬了扬翅膀,在Tim的手心小碎步似地转了一圈,可可爱爱的样子一瞬化解了青年方才内心深处那些汹涌的悲伤。他抬头看向利爪,诚恳地说:“谢谢。”他清楚对方是为了安慰自己才叫来小鸟的,这是Tim对行为的敏感分析。
只是对于提姆而言,这声道谢还是略显突兀。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否认:“不,呃……毕竟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他的人生中绝不缺少夸奖,但谢意很少。人们夸奖他的聪慧、优雅、伟大,却甚少说一句简单的感谢,于是提姆人生头一次领悟到这两个字的重量,在这个不算起眼的NPC身上,像是压上心头,让利爪本应停止跳动的心脏有了点起伏,又似压在颈椎上,以至于让他难以抬起头与Tim对视。如果利爪的身体是鲜活的,那么Tim也许会见到像煮熟了的虾一样红的耳朵。说不清是愧疚,还是羞涩。
雨在此刻落下,成功拯救怀疑自己大脑充血的玩家。Tim将吉米包裹进披风,驾驶着红鸟向前飞驰。很快,他们抵达了罗宾在大都会的安全屋。显然,义警根本没想过要把利爪送进大都会监狱。这就有点可惜了,玩家想。
“好吧。你难道没有发现我是你的同位体吗?”Tim终于有机会问出这个问题,他本以为对方和自己一样发现了彼此的身份,才会自报家门。倘若事实并非如此,那他觉得自己在那一 刻犯了大错。他喝了整意大利红茶,热气腾腾的茶水向上飘扬几股白烟,将茶香传播于整个空间。
“发现了。”提姆还戴着手铐,动作不是很方便地用双手捧起茶杯。他并没有撒谎,面前的罗宾是自己的投影并不让他感到意外,他只不过是先入为主地将罗宾与那个叫杰森·陶德。(是的,玩家总算记起了那孩子的名字)划上了等号。
Tim为自己的智商松了口气,也为利爪德雷克的智商松了口气。他坐在沙发上,安静地抿了口茶。双方仿佛达成了某种共识,维持住当下诡异的平和。按理来说,他们的故事全然相反,又彼此缠绕相连,这样的设定写进俗套小说里像是注定一生一亡的双生子,说不定还会在A03中上演几场惊心动魄的爱恨情仇。但在此刻,在这个小雨轻吻城市的夜晚,他们之间甚至称得上一句详和。
“我不会强迫你,”Tim修长的手指敲打瓷杯的杯壁,上面还有个蝙蝠侠标志,“我会送你回去,你可以选择性地说出行知道的情报。当然……我会选择性地相信你。”瞅见利爪喝茶的动作,他补充了最后一句,隐藏的警告,却把“别想玩什么花招”甩到了利爪面前。
玩家还没来得及搭话。雨珠敲打玻璃窗,递来“咚咚”的问候。利爪和罗宾几乎同时警觉,一切都是下意识的反应,至少在玩家意识到情况前,已经被Tim锁进了卧室里,手上还捧着那杯红茶。
Tim拉开窗帘,并不惊叹大蓝鸟的不请自来,毕竟是自己逃院在先,实在理亏。“你怎么找到这来的?”他的膝盖顶上窗台,手臂用力抬了些许高度才勉强把略高的窗户打开问,“而且,为什么不走门?”
“你的朋友告诉我的,超级小子。”Dick回答了第一个问题。这丝毫不令人意外,超系义警们的诚实众人皆知,只是几句简单的套话,Dick就已经把自己想知道的信息了解了个大概。他从窗口跳下,带进外面的寒气。“以及我想给你个惊喜,小子。毕竟你突然失踪给所有人都带来了惊吓。”
被双关语糊了双耳的Tim举起双手表示歉意,承认错误但死不悔改是每只小鸟都有的毛病,在他的身上尤为突出:“好吧,我很抱歉,但我记得我留了纸条。”
“你是在说一个未满二十一岁。肩部受伤的病人留下的纸条?”Dick的语气里包含了少许怒意,虽然他很少表现出这一面,但他毕竟是警察,是泰坦的前任领导者与局外者的现任领头。更重要的是,他是初代罗宾,Tim的养兄。在所有蝙蝠成员眼中,把Bruce惹生气是天大的事,那么把Dick惹生气则是天塌的大事!对于整个家庭而言是不亚于阿卡姆集体越狱的大新闻。
事情发展超出了青年的预期,应对愤怒的情绪是他的弱项,特别是来自Dick的暴动情绪。“抱歉……”Tim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形成一种类似于防御、戒备的姿势,这并非他的本意,只是肌肉条件性反应。愤怒给他带来的伤害数不甚数,人在被狗咬了都会怕狗,更何况曾经濒死的罗宾。
“Tim,我不是……”领悟到自己语气过重吓到孩子的大蓝鸟立即放缓了态度,他转身将窗户开上,温声向青年解释:“我只是很担心你,我们都很担心。你清楚吗?”
Tim点头道:“我知道,我下次会注意的。”他安分地站在那,双手抱臂,莹眸微垂,显出几分静谧,乖巧。却又让Dick心生无名之火。
此时的Dick多么想朝自己的三弟耳边怒吼:“你根本不知道,你认为我担心你是害怕麻烦,但事实是担忧你的安危。因为我爱你,我们都爱你,你可不可以睁开眼睛看看,把自己的分量想的重一些?”像是有一口气堵在胸腔处,上不在也下不来, Dick把话语在脑中转了一圈,到底没说出口。
语言呈现的魔力就在此处了。纵使Tim一再表现出对过去那些伤害的不在意与无所谓,可Dick却感受到了那层若有若无的帝国大厦,他的弟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摸糊,听话、懂事,不再要不再发泄情绪,化成了抓不住的雾。而这雾又维持着家庭内的平和,宽容地来得了每个人。
从此,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仅剩下小心翼翼的试探,每次触碰都怀抱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