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呢，你又没偷东西，干嘛要进警局？”夜翼和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大，“这样吧，如果你能说点有用的东西，我就不追究你骚扰我这件事了，怎么样？”

章鱼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滴溜溜地旋转着。他抬手指向城区里的某个方向：“那里，最乱的那条街，最近来了一个外地人。”

夜翼也抬眼望去：“什么样的外地人？”

“没人知道。可能是从哥谭来的，也可能是从南边。总之，那个人一来，整条街都清净了。”章鱼刻意压低声音，“妓//女、流浪汉，还有几个没爹没妈的小孩，都像变魔术一样消失了——我猜他们应该不是去过好日子的。”

夜翼的眉头紧锁：“我要知道全部。”

“这就是全部了。”章鱼深吸一口气，用更加神秘的语气补充，“不过——看在我们交情这么好——我的一个朋友从他的朋友那儿听说，外地人住在海滨酒店。他——我的朋友的朋友看见，有天凌晨，有人从酒店后门运出好多尸体。据说……那里面的某间厕所里的血现在都没能洗干净。”

夜翼的表情变得将信将疑：“我怎么不知道这些事？”

章鱼突兀地笑了。这笑声让他之前的油腔滑调变得格外虚伪：“布鲁德海文很会保守秘密。只要不想，没人能听见我们的声音，即使是夜翼也不行。”

“——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属于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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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翼再一次怒气冲冲地俯冲下去。

他恶狠狠地踹断防盗窗的铁栏杆，一个闪身潜进海滨酒店的二楼的某间杂物室。芭芭拉曾总结过迪克·格雷森生气的两种状态，第一种是假装生气自己哄自己玩，这时候他喜欢喃喃自语，说一些尖锐的俏皮话，致力于惹怒身边的所有人；第二种就是像现在这样，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全身心投注在工作中——有点像蝙蝠侠。

怒火甚至都把他脑海中那个严苛的佩斯利幽灵驱散了。现在他的耳边只剩下章鱼最后的那句话：你不属于这里、你不属于这里。

刨除掉其中那种莫名其妙的本地人的地域优越感，这句话还是刺痛了夜翼的心灵。就好像小时候同龄的小孩举办舞会没给他发邀请函，天生受欢迎的格雷森感到了深深的挫败。

这种挫败很快又转化成了严肃的忧虑。他之前也来过海滨酒店，这里的某个宴会厅一直都是那些非法产业领头人聚会的场所，再加上某件房间里可能住着一个疑似杀人犯的家伙……夜翼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

他轻车熟路地拆下墙上的小门，随后钻进通风管道，像回了自己家一般七拐八绕，最后来到了宴会厅的正上方。

暖黄色的灯光从他脚底升起，被管道口的百叶窗切成一缕一缕的。透过光线，夜翼看见了一位上个月刚出狱的杀手组织的代理人，旁边还有一个走私保护动物的船长，另外还有几个不在视线范围内的人，扭曲的影子一起投注在圆桌上。他们站得笔直，似乎正在观察圆桌对面的某样东西。

来都来了，更何况夜翼的心情还很不好。反正这几个家伙凑在一起准没有好事，他立刻决定率先解决这个房间里的问题。

下一秒，百叶窗被一脚踹开。夜翼径直落在圆桌中央，出于多年来的职业习惯轻轻说了一句：“晚上好先生们——介意我加入你们吗？”

出乎意料的是，这样一个高调又惊艳的出场竟然没能引起任何波澜。围在桌边的人们一动不动，仿佛从头顶砸下来的夜翼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小飞虫。意识到情况不对后，夜翼凭借经验推测，自己大概是进了一个陷阱。可是直到他把那个小偷列进“改天必须打一顿”的名单，顺便又把名单上的其他名字梳理了一遍，周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种独角戏让夜翼都感觉有些尴尬了。

与此同时，一股冷意像是冰水从他后脖颈的衣领里浇进去，让他敏锐地转过身。周围的灯光照得他一阵恍惚。

在圆桌旁。那个离他最远，正对着大门，按照社交礼仪只有最重要的人物才能坐的位置上，正歪歪扭扭的坐着一个人。正是迪克·格雷森那位暴躁又刻薄的搭档——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佩斯利还穿着白天那套脏兮兮的警服，眼眶青黑，仿佛这辈子就没睡过好觉。她懒洋洋地抬起眼睛，用有点好奇又有点无所谓的眼神观察着夜翼。夜翼看见她左边的脸颊鼓起一个小小的圆，随后那个圆又缓慢地移动到她右边的脸上。大概五秒钟后他才想起来推测，佩斯利可能正含着一颗糖果。

坚硬的水果糖碰到牙齿，发出一阵细微的声响。佩斯利波澜不惊地坐在一堆黑//帮老大中间，仔细观察着桌上的不速之客。大概过了一分钟或者二十年之后，佩斯利缓缓靠回椅子上：“晚上好，欢迎。”

多年义警生涯中，夜翼从来没遇见过如此亲切有礼的反派。他知道这时候应该假装不认识对方，然后充满警惕地质问，但话一出口却多了一点惊讶且失望的味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佩斯利百无聊赖地看向自己的手指：“在戒烟。”

“……什么？”

“戒烟互助会，听说过吗？”佩斯利把糖果咬得嘎吱作响，“吸烟有害健康。但是戒烟的痛苦不能让我一个人忍受，所以我叫了一群人来受苦。”

人在极度迷惑的状态下会格外镇定，所以夜翼听完这话的第一反应是感动——佩斯利真的听了他的劝！他后知后觉地环顾四周：“和这些人一起戒烟？”

刚才还像塑料模特一样空洞的人们一瞬间变得鲜活起来（这让现场的氛围更加诡异了）。刚出狱的杀手代理人一屁股坐在最近的椅子里，长舒一口气，随后眯着眼睛，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样鼓起了掌：“欢迎加入戒烟协会！”

剩下三人也像是上完发条般自主活动起来，不约而同地鼓起了掌。这些人物在布鲁德海文都是穷凶极恶的代名词，如今却万分欣慰地围着夜翼，像是看着考上大学后即将离开家的乖儿子。大家异口同声道：“欢迎欢迎！”

佩斯利也敷衍地拍了两下手：“好了，你可以开始戒烟了。”

人在极度迷惑的状态下不仅会格外镇定，还会有点笨。夜翼就这样笨笨地回答：“可是……我本来就不抽烟啊？”

“没关系，也可以戒别的东西。”佩斯利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笑容——那个可怕的佩斯利的幽灵再一次盘踞在迪克·格雷森的心头。在热烈的掌声中，佩斯利轻声说道：“人总是会有欲望的。或许你现在找不到，但失去了之后一定会搞清楚——戒烟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