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御医试探了一句,并没有深究,道:“小姐心肺不足,不能只靠食养,还需用药。”
贾母道:“还请您开药方。”
陈御医依言,又叮嘱黛玉,心血不足要少思少想,不可劳神,多多休息,不可熬夜,天冷时要多注意保暖,不可贪凉等等。
他事无巨细,比王太医要靠谱多了,贾母喜得连连点头,黛玉听的不甚专心,只面上跟着应和。
看诊事毕,黛玉收了方子。元春在同王夫人说话,留了份心神关注这边,见陈御医收好药箱,也打住话头。
虽说贵人许她跟家人叙话,但她肯定不能在此消磨过长时间。
惦度着时间,元春对贾母道:“时辰不早,我也要回去了。我在宫中一切都好,如今升了司言,在皇后娘娘身边当差,娘娘宽厚,待宫人和善,祖母和母亲不必挂念我。想是等不到父亲回来了,劳母亲跟父亲说一声,就说女儿问她安好。”
王夫人低头抹泪,贾母有一肚子话想问,却不能问出口,颤着手把住元春小臂,道:“虽是娘娘宽仁,你也不要失了分寸,当恪尽职守,为娘娘分忧解难。”
元春道:“遵祖母教诲。”言罢又嘱咐宝玉,要认真读书,将来也好为陛下和娘娘效力。
宝玉呐呐点头。
元春又挨个同王熙凤、李纨、三春等人说话,连邢夫人也照顾到了,可谓事事周全,处处留心妥帖。
到了她要走时,王夫人和贾母一直送到二门外,不能再送之后才回转。
元春走了有一炷香的功夫,贾政骑着马匆匆赶回来,听到人已走了,不由跌足叹息。
贾母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见他唉声叹气的,斥道:“不必做小儿女情态,元儿又不是没有再出宫的时候。”
王夫人拭泪的手一顿。后妃无故不得出宫,老太太这话岂不是说元春没有希望了?
“老太太的意思是?”王夫人试探着问。
她眼珠子一转,贾母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贾母沉声道:“元儿被提为司言,专掌宣传启奏,说不得就还要再代娘娘宣旨。”
“母亲说的有理。”贾政道,遗憾之情稍减。
那又有什么用?王夫人暗道,不还是个女官,说出去也就比女史好听一些,算是有了正经品级,不是湮灭于后宫中。可归根结底还是伺候人的,对宝玉根本没有助益。
她希望元春能当妃子,当初送她参选,不就是奔着这个目的去的?
元儿在如今在皇后娘娘身边,近水楼台,机会更多,要好好把握才是。
贾母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她这是一门心思想让元春飞上枝头,贾母从前也有想法,所以才没有阻止元春进宫。但今时不同往日,陛下是盯上他们家了!
陛下连内宅发生的一点小事都知道,他们还敢在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明摆着是找死。
政儿、赦儿是没本事的,支棱不起来,珠儿早逝,不说也罢。琏儿有小聪明,却经不起大事,有些糊里糊涂的。这里头也怨她,只能说当初打的算盘,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
而宝玉,贾母心中一叹,二儿媳该精明的时候犯蠢,连累了宝玉。宝玉能不能成材,端看上面有没有那份肚量,最好还是不要心存希望。
数来数去,满府还能指望的只有一个贾兰。可他还不小,能不能养活还要另说。
上次一叙,敬哥儿恐也跟她离了心。东府还有个要命之处,一着不慎,就是牵连九族的大祸。
贾母只觉前狼后虎,脚下是万丈深渊,头疼不已,一急之下,当天人就病倒了。
宫里刚来了人,她就生了病,唯恐贵人知道了,以为她心怀不满,贾母强撑着不肯让人请大夫。
贾政和贾赦不解,却实在拗不过老太太,只好轮流侍疾。
两人在别的方面不足,却孝顺,贾母受用,病也好了些。只是元春来后,上皇似乎意识到自己忘了让他身体康复的功臣,紧跟着也派人给了赏赐,之后又有甄太妃,吴太妃等跟着凑热闹。每次来人贾母都不得不撑着病体见客,病情拖拖拉拉一直不见好。
门庭冷落许久的贾家在这一波流水的赏赐中重回大众视野,每日都有拜帖递上。
贾母病着,实在不宜劳累,只接待了一些不好拒绝的老亲,便借口连日劳累身上不爽,闭门谢客,倒是挡下了许多趋炎附势的小人。
之后因天气炎热,当今带人往行宫避暑,京中冷清下来,贾家才彻底沉寂。
再说黛玉这里,一茬一茬收了许多礼也不高兴。只因每个上门的客人来都要找借口跟她说两句,虽每每都是夸赞她,但她知道这些人都并非真心,她好似不是个人,而是供人观赏的稀罕物,让她十分不适,果然沾染上皇家就是麻烦。
青雀提着只燕子进来,听到黛玉的感叹,也跟着点头,“麻烦!”
何嬷嬷笑着打趣她:“现在不向往那天下最尊贵的地方了?”
青雀摇头:“这里挺好的。”
黛玉丢下书,问:“你拎的是什么?”
青雀揪着燕子的翅膀晃了晃,“是零陵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