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全部拉开,月光肆意挥洒进室内,一片雪亮。她洗漱完,躺在一张铺着新被单新床单的床上发呆。
软软的被子和床垫活像一只史前巨兽探出的软糯猩红的舌头,但凡不慎陷进去,就会被无情吞咽到布满胃酸的胃里,中间估计还要经历狭长的大肠通道,被不停挤压作为人体必需品的氧气,使精神紧绷,久久无法放松。
简而言之,她睡不着。
说起来她真的很久没有睡到过床上去了。
在上一个世界的时候,她经常莫名奇妙忘记回到房间去,然后清晨醒来时才发现自己依然躺在沙发上。而在这个世界就纯粹是懒,懒得去收拾一个房间出来,懒得买各种家具安放,于是每天晚上都随意地睡在客厅。
便是逃命的那几天,和衣而睡的夜晚也不算安宁,周围环境完全谈不上舒适。
不过环境如何并不是最主要的,她总睡不着自然是因为不想睡觉。
她幼时常幻想自己会在睡梦里死去,想着想着太兴奋,就睡不着。长大后又害怕,害怕在五花八门的梦里迷失对生死的感知能力。
可她总归会在凌晨之前强逼自己闭上眼去睡。
或用酒精去麻醉,或用运动发泄精力。
不可以不睡,不睡的话会活不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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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热腾腾的番茄肉酱意面放在桌子前,香气四溢。
“早上好。”对方把东西放下,打了个招呼。
洛亚芙尼睡意朦胧地从桌上抬起头,整个人都看起来呆愣愣的,还在发觉自己有只手麻麻的后突然去咬了一口——没什么鲜明的感觉,模糊的视野中也不见咬下去的地方有什么变化,简直像一口咬到枕头上了似的。
“你在做什么啊?”
似乎是和她一并苏醒的克斯科大惊。
[怪怪的。]评价完,洛亚芙尼又捏了捏这只手的手指尖,等玩够了,才终于抬头看向自己面前穿着围裙的男人。
短暂的沉默,两人对视线交汇间什么交流都没有。男人本来想说些东西的,但见女孩看过来一眼,便又把话头咽下去了,生怕自己触到人家起床气,正好撞霉头上。
“我还没刷牙,待会再吃。另外店这边是什么时候营业?”等了会没等到问话,洛亚芙尼只得主动打破了这种僵持。
“@~!/+#”他答。
“……”
但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这很尴尬了,两个人再次陷入沉默。
“你坐,你先坐。”她叹了一口气,比划着手势让对方坐下,然后去漱了漱口回来吃早饭。在回来后,对方已经自己拿了新报纸在看,似乎也没有很想和她继续进行这种效率极低的交流的样子。
吃了一大半后,朗曼总算赶过来了。
之前搁置的谈话得以继续。
洛亚芙尼于是得知这里一般是十一点半开业,下午两点休息,再在五点开门售卖晚餐,九点关门。不过有时候它晚上会提早些关门,就像昨天那样,专门把店内空出来作为帮派内玩乐消遣的场地。
而街上另外一些要价更高菜品也更为丰富的餐厅是会一直营业到十一点多的。
这里有着极丰富的夜生活,且人们对时间安排没太看重,性格上既慵懒又随性。
等她吃完,男人拿着餐盘餐具去洗,转身从柜子下边取来挺多五颜六色的桌垫平整铺到了每张桌子上。
加上了碎花垫子的桌子不仅比之前看起来干净了很多,也更为美观,展现给顾客和给兄弟的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面貌。
她回忆起眼前这人昨晚用大嗓门喊人来帮厨的样子,甚至都怀疑起那种具有联谊性质的兄弟酒会也不完全是免费承包,其实是拿兄弟钱,还要让兄弟帮忙处理店内杂务。
“要来杯咖啡吗。”终于苦等来谄媚上司的机会,朗曼迅速把一个精致小巧的纸杯塞到了女孩右手边。
“你们组织还给你发经费了?”
洛亚芙尼认出上面logo来自隔壁的面包店,便抬头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看他。
朗曼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告明真相,然后犹豫不过三秒就全盘托出了,“是的,我们老大说……”
“停。”她立刻把两手举起来,做出一个形似投降的动作,“我并不需要这么多的情报,只是想问既然你带够钱了,那待会陪我去买点书应该可以的吧。”
学习异地语言迫在眉睫啊!
“哦哦,当然了,没问题的,是现在就出发?”
“嗯。”她心累地喝了一口咖啡,结果纯正的、毫无糖精和牛奶勾兑的苦涩在入口一瞬间将她击溃。
?!
自尊心使洛亚芙尼拉不下脸在外人面前直接把不明褐色液体吐出来,但忍了又忍,缓了大半天还是没忍住,她指尖颤抖着悬在这杯子上问:“……告诉我,你们是真的喜欢喝这种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