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左梨花身处医院。
并不是韩海儿好心帮她叫了救护车,而是她自己,忍着宛如贫血般浑身难受,恨不得马上晕死过去休息一下的愿望,和韩海儿争取到了救护车,然后用仅剩的神志拨打了电话。
入目所及之处,是洁白的天花板,视线稍微移动,是挂着吊水瓶和支架,移动幅度大一点,是坐在床头,无所事事,正在玩自己手指的熟悉女鬼。
水藻般的墨色长发清爽地耷拉下来,刘海遮住额头和一半湛蓝的眸子,定睛一看,不期然和女鬼对上了视线,就好像女鬼早已再次等着她,一直注视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长久以来打交道的习惯,让她在大脑还未作出分析前,条件反射地冲着韩海儿掬了个笑。
“......”接收到视线,韩海儿瞪她一眼,移开目光。
左梨花:“......?”好像在生气?
“喝水吗?”一个声音在身侧响起。
左梨花愣了一下,惊异地发现旁边还有人。
这人一身白大褂,带着护士服,手里拿着一杯水——身份不言而喻,是个护士。
护士啊。左梨花目光闪了闪,垂下眼,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刚刚那一瞬间,虽然很微弱,微弱到她也没意识到,但他她真的,希望看到的人是左夫人,她的“母亲”。
一切发生的太快,念头兴起的太快,又失望的太快,等她回过味儿来,心里只剩下五味陈杂了,像个哑炮瓶子,落在地上,动静不大,声音也不响,可就是不好受。
“谢谢。”左梨花轻轻说着,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干哑的喉咙。
床被摇起,护士凑近,左梨花鼻息间能嗅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温热的水流润过干得起皮的唇,缓缓流入嗓子。
一杯喝完,左梨花咂咂嘴,不知道是不是许久未进食的原因,舌根苦咂咂的。
“哪里不舒服吗?”护士语气温和。
“都好。”左梨花摇摇头。
护士放下心来,她轻轻呼出口气,道:“你是因为长期不进食,营养不良,再加上感冒发烧才昏倒......不管什么原因,人靠吃饭才能维持生命活动,以后不要这么乱来了。”
言下之意,不能为了爱美,追求减肥把自己饿死。
很明显,护士认出了她。
对此左梨花并不觉得有什么,明星也是人,是人都会生病。
“知道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吃饭。”
“嗯,”护士似乎满意她的回答,站起来道:“你好好休息,有需要的话按铃,我就过来了。”
“知道了,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这是我的工作。”护士说完,走了出去,体贴的将门带上,病房里便只剩了左梨花。
这个病房,是个单人套间,是医院出于对她职业的考虑,自作主张的决定。
左梨花觉得很贴心。
“韩海儿。”左梨花喊道。方才喝了些水,声音不那么哑了,但是刚醒也没办法恢复到平时的状态,说出来的话带了些沉沉的磁性,听得人心痒痒。
韩海儿早就已经不是人了,并不觉得这个声音有什么特别,冷冷道:“干嘛?”
左梨花想问的有很多人,比如我昏迷多久了,这段时间你干嘛了,有没有谋财害命;待着怎么样,是不是比别墅好,有没有被花花世界迷了眼,不想回去的感觉;有没有趁我睡着做什么奇怪的事......
等等之类,但她不能问,她还拿不准韩海儿的脾气,万一不小心惹鬼生气了,造成的后果她不一定承担得起,再者她也只是个受害人,不会因为接触多了,就生出一种,‘这是我带出来的,我要看好它不要让它害人’的使命感,在其位谋其职,她太弱了,只能自保,和保证自己不去伤害他人,韩海儿她管不了。
思绪瞬息万变,说出口时,只剩了一句:“有没有感到无聊。”
带着关心意味的话语,惹韩海儿诧异地看了她两眼。
“还行吧,是有点腻味。”
“对不起啊。”左梨花情真意切:“我现在不能带你出去逛。”
同时大脑飞速运转。
韩海儿这句话,意思是不是说,她只能呆在自己身边,不能随心所欲地走?
以前听说过,地缚灵只有缚在媒介身上,才能短暂的离开化鬼之地,韩海儿是在别墅死的,别墅就是他的化鬼之地,自己答应了帮她报仇,那自己就是她依附的媒介,只能呆在自己身边。
左梨花咬着下唇,心中有淡淡失落,那岂不是没办法去寺庙找高僧超度韩海儿了。
她眨了眨眼睛,粉色的瞳仁一派天真,将所有情绪一滴不漏的掩下去。
“倒也不用,”韩海儿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似嘲讽:“你这里本身就热闹。”
热闹?
左梨花一愣,门再次被人推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来人提着果篮,面上带着几分焦急。
“我来晚了,你这是怎么了,还好吗?”
宁冬邦来到床边,将果篮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眉眼关切。
他胸膛微微起伏,额上还有些许汗水,有些风尘仆仆的意味,似乎是听到消息,快马加鞭赶过来的。
换成平时,左梨花一定以为自己的经纪人是真心对自己好,从而心生感动,但眼下,她却只想发笑。
左梨花起身,身体没有力气,有些费力。
宁冬邦见状,连忙伸手扶她。
他的手心触碰到左梨花露在外面的胳膊,稍稍用力,将她扶起来,又贴心的在左梨花身后垫上个枕头。
“谢谢。”左梨花说着,面露感动之色,心里却一片荒凉。
宁冬邦的手,是冷的。
现在是夏天,外面天气晴朗,如果一路跑过来,就算医院大楼开着空调,他的手也不至于如此凉。
竟是故意做出样子骗她。
宁冬邦一直是个细心的人。
换做以前,左梨花绝对发现不了这种细节,但是现在,她在回想之前宁冬邦做出的让自己感动的事情,想着想着,果真如今天一样,发现了不正常的点。
果然还是自己太傻,太容易轻信别人了。
左梨花重重叹了口气。
宁冬邦愣了愣,忽然有了不好的感觉,左梨花安静得太过了,不大符合她的性格。
如果是因为她发现了什么——
宁冬邦目光闪了闪,心里涌出一丝杀意。
“宁哥。”左梨花突然开口,嗓音温软。
“嗯?”宁冬邦推推眼镜,将惊涛赅浪的情绪掩下。
“我提不起精神。”左梨花扁扁嘴,半撒娇半抱怨,态度一如既往,对宁冬邦百分百信任似的。
宁冬邦稍稍松了口气。
提不起精神,这对他来说是好事,他当然知道别墅里有鬼,之前他每隔一天就要去补足食物,打扫卫生,将鬼好生养起来,后来简单的食物压不住了,他才放了个活人进去,因为八字对不上号,还怕鬼不收。
可左梨花活蹦乱跳的一个人住进去,不出三天进了医院,醒来后还一副没精神的样子,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鬼吸食了左梨花的精气,承认了这个贡品。
那他只需要稳住左梨花,直到她被鬼吸□□气到死就可以了,等到左梨花给鬼陪了命,自己和她也就安全了。
想想还有些小激动。
宁冬邦拿起个苹果,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削皮:“你是不是又睡懒觉了,熬夜追动画片?睡久了对精神确实不好,要保证作息规律啊。”
左梨花不高兴地鼓起腮帮子。
宁冬邦一言独断,不但给她分析出了病因,还给她定了性,顺带提出解决方面,可谓一片赤诚了。
“最近有没有上网啊。”宁冬邦状似不经意地问,他刀法不错,说话间已经将苹果削好了,用刀子戳着递给左梨花。
左梨花接过,没听到他说‘小心刀子’之类的话。
她咬了一口苹果,皱眉道:“没有网啊,你什么时候找人帮我修,我已经和社会脱节三十年了。”
宁冬邦被逗笑,道:“什么三十年,这才几天,你时间怎么算的。”
“我度日如十年。”左梨花狠狠咬了口苹果,似乎在将不能通网的怒气都发泄到苹果上。
宁冬邦道:“你住的那我找人帮你看了,没什么问题,可能是网络公司那么出了什么事,你再等等,住院这两天也别看手机,全当修养身体,等舆论平息下来你再上网,公司已经开始行动了。”
说话的时候,左梨花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情真意切,说得和真的一样。
要不是她知道外界目前是什么状况,绝对会被他骗过去。
“你确定?”左梨花语气烦躁:“网络公司怎么会出问题?”
“怎么不会,前些日子北环的光缆还被偷了呢。”
左梨花愣了一下:“啊?”
宁冬邦讲故事似的补充:“好像是一个老头,吃完饭开着老头了闲逛,也没什么人经过,以为没人要就给割了,连着割了三天,第三天还找人一起割,总共加起来大概七八百米吧,三块一斤,当废品给卖了。”
左梨花:“......这都行。”
“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不要随便定论啊。”宁冬邦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做出总结。
左梨花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把宁冬邦看得一头雾水。
“......怎么了?”他不由问。
“没什么。”左梨花点头:“你说得对。”
“你先吃着,我去洗个手。”
“嗯嗯。”
看着宁冬邦出去,左梨花立刻将嘴里的苹果尽数吐了出去,剩下的也扔掉了。
“韩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