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以为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中秋节而已,未曾刻意去记,所以我到如今都想不起那日父亲所奏的乐曲是什么。
“可我没想到那是我们一家人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中秋。早知如此,我起码该记下那首曲子,起码有的缅怀。”
薛容玦突然想起了母亲离世前喃喃的一句诗,可是她那时太小,没有记住,每当问父亲是,容海却总是叹息。
直到如今,她仍然不知道母亲离世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薛容玦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拿过他手中的酒杯为他斟满了酒。
“你还有一个弟弟。”
牧平也垂下眼眸,衣袍随着风飘动,高大的身影瞧着有些萧索,他哑声道:“后来家中发生变故,与弟弟走失了,不知他如今可还在人世。”
薛容玦抬头看了看明月,少女的声音温柔而有力量:“他一定记得幼时家人的温暖,此刻许同你一样在月下怀念父母和兄长。”
她看牧平也还是十分垂丧,想了想道:“我阿娘……我有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在我幼时就离我而去了。
“可是那时我还太小,根本不懂人世间生死离别的痛苦。她为怕我伤心,便告诉我说想她的时候便看看天上的月亮,她会在月亮上看着我。
“她还说,我的名字很好听。这世间之事不能太完满,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物极必反,有所缺失才是好的。”
她看向牧平也幽深的双眸:“公子的父母一定也在月亮上看着公子与令弟,冥冥之中指引着,令你们总有相见之日。
“你在世间并非孤单一人,还有令弟。
这世间只有我一人,她在心里说道。
“有所缺失才是好的?”
薛容玦点了点头,一手托腮望着月亮,此刻的她灵动可爱,满眼都是明月。
“对啊,人生一世又岂能事事圆满呢?我今日见到了净元大师,他送给我一个旧物,听闻他们兄弟二人感情甚笃。
“你瞧,连大师都放不下人间俗事,谁又能做到事事圆满呢?
“我啊,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家人身康体健,平安顺遂。”
说完她看向牧平也:“公子呢?”
牧平也闻言倒是思索了良久才悠悠道:“那我便求心想事成吧。”
薛容玦笑着道:“不成不成,这也太贪心了,月满则亏啊,不能太贪心的。”
“那……那我便求姑娘心愿得偿。”
薛容玦没想到他会如此说,一下红了脸,拿起酒杯掩饰自己的失态。
牧平也看着她的反应心中的郁结已散去大半,便不再打趣她:“‘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②’这是姑娘名字的来源吗?”
薛容玦不明所以却还是点了点头。
“要我说,”他举起酒杯与她碰了碰杯,“还是‘朱钿宝玦,天上飞琼,比人间春别。’③更衬姑娘。”
薛容玦闻言轻轻笑了起来,也饮了杯酒道:“公子过奖了。”
也许是酒意上头,牧平也看着她愣了神,薛容玦鲜少见到他如此呆愣的样子,好笑地问道:“公子在看什么?”
牧平也才像醒了神一样,一双明眸瞧着她,在月光下显得明亮又直白,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在下觉得,姑娘应该多笑笑,姑娘笑起来十分好看。”
薛容玦觉得自己许是有些醉了,竟说出了平日了根本不会说的话:“是吗?公子觉得不笑的时候不好看吗?”
牧平也许是瞧出了她的醉意,双肘放在石桌上微微倾身,与她不过咫尺之距:“也好看,只是不笑的时候姑娘的眉间像凝聚着许多散不去的愁。
“我希望姑娘永远开心快乐。”
“借你吉言,”薛容玦微微低头避开了他有些灼热的眼神,“我也希望。”
二人又对酌了一会,牧平也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姑娘可想燃灯?”
薛容玦醉得有些狠了,先是重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没准备……”
牧平也看着她懵懂的样子只觉十分可爱,她眉间的愁绪此刻终于散尽。
他起身打开院门从远处候着的小厮手中拿来了毛笔等物。
“早就备好了,姑娘想写些什么?”
薛容玦拿着毛笔撑在下巴上,歪着头想了半晌,才写下了“朱钿宝玦,天上飞琼,比人间春别”。
薛容玦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黏在自己身上,却羞于回头,折腾半天终是将这灯燃了起来。
薛容玦仰头看着越来越高、越来越小的灯,最终成为遥远的一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