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凭风人如其名,笑着起来如春风拂面、十里柔情。
若说柳凭风如风一般,牧平也更像水。
薛容玦微微蹙眉,疑惑地看着他。
“庭院里面酒热正酣,”他看出了她眸中的困惑,退了半步解释道,“不若这里清爽宜人,且前些日子和太子殿下闲聊,想到一件与郡主的幼时趣事。”
薛容玦不愿扫兴,只得忍着头疼问道:“哦?是何事?”
柳凭风笑着,眼中满是回忆之色:“应是幼时随家父前去云林苑,碰上郡主与薛兄玩捉迷藏,我恰巧路过正欲开口同郡主说话,郡主怕被薛兄发现,拉着在下一同藏在了废弃的水缸中。
“每每欲开口之时,郡主便会让我噤声。不知过了多久,待你我二人蹲的腿都麻了,郡主才喃喃道‘阿兄怎的还不来寻我?’在下才有机会开口。
“薛兄被薛伯父寻走,让我来告知郡主一声,结果在下也不敢开口,陪着郡主蹲了快半个时辰。”
薛容玦头昏脑胀也不知他到底想说什么,却还是笑着附和道:“幼时顽劣,让公子见笑了。”
“郡主天真可爱,”他说着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失去光泽的步摇,“那日郡主落下了这支步摇,在下却始终没时间还给郡主,便被保存了十多年。”
薛容玦正欲开口,却被身后熟悉又冷淡的声音打断:“郡主落水后忘却了不少前尘往事,人尽皆知,柳公子又何必引得郡主伤心呢?
“当年难以开口,如今便也无需再多言。
“既已是多年旧物想来郡主也不再需要,不若直接扔了便好。”
牧平也缓步站在薛容玦身前半步,笑着对柳凭风道:“太子殿下正寻柳公子。”
只是那笑意如冬日凛风般刺向柳凭风,他却像是没感觉到似的。
“多谢牧大人,”柳凭风笑着向他见了礼,抱歉地对薛容玦道,“改日再邀郡主叙旧,万望郡主赏脸。”
薛容玦笑着颔首寒暄:“那是自然。”
牧平也冷淡地看着柳凭风离去,才转身对薛容玦道:“郡主明知薛皇后有意为你与柳凭风说亲,何必与他周旋?”
薛容玦本就头疼不耐他还在这里胡搅蛮缠,以手抚额没好气地说:“回廊就这么窄,这么大个人我还能当没看见他?”
“那郡主何必答应他的邀约,”牧平也转身,瞧着她迷离的双眼,“直接拒了便是。”
薛容玦懒得理他,正欲绕过他就离开,却因酒醉头疼,步伐趔趄。
牧平也眼皮一跳,眼疾手快,右手绕过她的腰将她揽入怀中。
薛容玦本就头疼,这下更是天晕地旋,许是酒意上涌已然不辨周遭。
她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将额头靠在他的右肩,口中还喃喃道:“阿爹,阿玦头疼……阿玦想喝酸梅汤……”
可不知为何,她却落下泪来。
牧平也怀中是软香温玉,少女甜美的气息将他包围。
他垂首,看到少女阂着双眼昏昏欲睡,乌黑卷翘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般振动,面颊坨红,映若晚霞,他抬起左手十分怜惜地拂去她的泪珠。
牧平也看到柳凭风悄悄离席,心中总是不安便跟了出来。
他远远地就看到娉婷少女和朗朗少年笑意满面地交谈着,胸中无端产生一股躁意,此刻却奇迹般地被抚平。
就像,每当他心烦意乱之时,书桌上的那朵蓝色小苍兰总能令他心神安定。
在初遇薛容玦之前的几年,他的梦中不断重复陷入同一场梦,梦中总有一个窈窕身影。
一位白衣少女奔跑在破败的城池当中,不知在寻找什么。
漫天大雪落在她的身上,在灰压压的城池中,她犹如神女坠落人间。
一场大火吞没了整座城池,只有她一袭白衣义无反顾地冲向火光之中,只有一滴泪悄然落下。
他无数次他想伸手拉住她,却总是从梦中惊醒。
他看不清她的面容、窥不到她的神韵,只有那颗泪痣深深烙刻在他心头。
直至那日在御花园与她初见,微风拂乱了她的发丝,她眼下的那颗泪痣与梦中的泪痣相合。
那模糊的面容也渐渐清晰,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③。
只一眼,再难忘却。
从此,少女再未曾入梦,因为少女已经从梦中逃出。
来到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