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毫不犹豫转身冲进了火海。
以身殉国,她也许没有那么大的勇气。
可和阿爹一同前往黄泉路,也不会太孤单。
总好过死于敌军的刀刃之下,对她而言这短短十六载也算是死得其所。
***
容玦睁开双眼,原本澄澈的双眸中盛满了悲痛与不舍,浓密的汗珠铺满了她的额头,衣衫被汗水浸湿。
她恍惚间还以为自己置身于那片火场之中,直到微风吹来青色的帷幔拂过她的脸庞,隐约间嗅到了些安神香的味道,她才渐渐放松。
她想撑起身子才发现手被攥着。
周韫感到手中的小手动了动,她立刻睁开了眼,看到女儿已经醒来,原本丰腴的面颊因昏迷凹了下去,只是那双眼眸依旧灵动如旧。
她赶忙扶着女儿坐起身子,为她倒了杯水,柔声问道:“阿玦可还有哪不舒服?”
容玦竟重生到了阿爹记录的桓帝在位时期,阿爹所说的王朝由盛转衰的节点。
更加讽刺的是,原身竟是著名的外戚薛勖霖的女儿,十四岁的薛容玦。
这位衣着精致的贵妇人,面容是脂粉也遮不住的憔悴。
容玦知晓这是原身的母亲周韫,她自薛容玦落水昏迷起变昼夜不歇地陪在她身边,薛容玦的父兄也是常常衣不解带地陪伴。
自她苏醒二人才被劝着去上朝,只留周韫陪伴,二人每日归家必先来探望薛容玦。
容玦拉过周韫的手,努力挤出笑容,声音因昏睡有些嘶哑:“阿娘,女儿没事。让母亲担心倒是女儿的罪过。”
周韫手上感觉到女儿手掌传来的温热,听到女儿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她才真正感觉到女儿真的醒来了,不禁一下红了眼眶。
这几日她虽是醒来了却总似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周韫拿起帕子掩了掩眼角,面容是挡不住的开心,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阿玦平平安安的就好。”
容玦自幼丧母,周韫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母爱,言语中也不禁多了几分真心:“阿娘快去歇着,这些时日怕是都没能睡个好觉。女儿洗漱一番,晚上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饭可好?”
周韫闻言更是泪水涟涟,拉着容玦又絮絮几句才被容玦和婢女劝回去。
容玦刚刚醒来,这一番拉扯费了她不少精神。
婢女月红看着她苍白的面色,上前扶着她靠在床上:“姑娘可要用些粥?”
容玦摆了摆手,目光穿过月红看着绿意盎然的庭院,红黄交织的芳草花点缀在庭院之中随着微风怡然自得地摆动。
月红瞧着自家姑娘看着窗外的芳草花发呆,眼中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听到姑娘平淡地说道:“不急,你且先告诉我这是平德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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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这牧平也是何人?他不过入仕三年后便早逝,阿爹为何用如此多的笔墨为此人立传?”
这一方宅院点着一个小小的炭盆,犹如暗夜中那一盏明灯。
容海凌乱的头发中参杂着大半白发,身披一件破袍,左手用帕子掩着口鼻轻咳,右手还在笔耕不辍。
容海听到女儿的声音,不动声色地将左手的帕子塞进怀中,看着日渐亭亭玉立的女儿问道:“阿玦可知盛朝为何走至今日?”
容玦将手中茶盏放在书桌一旁,她精致的眉眼蹙了蹙,疑惑道:“难道不是宦官专权?”
容海那古井无波的双眸中泛起波澜,赞许地看着女儿:“不光是因为这个。”
容玦双手背后,在房间踱步,低眉思索后缓缓道:“女儿对本朝历史不甚了解,只对阿爹所书桓帝时知晓一二。”
容海长叹一声,与女儿站在窗边,眺望着幽幽夜空,玉盘挂于空中点亮了这无边黑暗。
他凝望着月亮,又似穿过月亮回溯着这千年历史。
他的声音犹如穿过重重叠叠的时空,沧桑又充满力量。
“历史之洪流,亦犹是循环定数之流段也。前朝曾有外戚之患后亡于暴/政,本朝自建朝起便埋下了此等隐患。然,历代君主均不世之才,外戚之患并未显现。桓惠二帝均有此愿,可惜桓帝早逝,惠帝后期昏庸。
“灵慧太子聪敏过人,可惜亦早夭。自少帝继位,外戚与宦官便你方唱罢我登场,直至今日。
“世人常道,我朝之衰落自灵慧太子早夭始。然则,由盛转衰自桓帝始,少帝方显。”
容玦双眸睁大,其中盛满了疑惑,张了张口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容海并未等她提问,反而自顾自地说道:“牧平也此人方入仕便窥晓外戚之患,亦曾提出高屋建瓴之策,惜其寿不克长,都未能成行。此人若寿逾十载,盛朝必繁盛百年。若使今日有牧平也,必能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
月红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大哭起来:“姑娘怎么都忘了!”
她说这就要朝外跑去找太医,容玦用尽力气才拉住她。
本就精神不济,这一番折腾更是让她频频喘气,好半天才缓过来。
月红一双像兔子似的红眼睛看着她,让她有点于心不忍,便柔声安慰道:“无事的,毕竟磕了脑袋。如今还能同月红姐姐讲话已然是万幸了呢。”
月红抹掉了脸上的眼泪,抽噎着说:“姑娘…说得对…总…好起来的……”
“是…平德二十八年。”
「牧平也,平德八年生并燃郡人也,世已不可考,师从大儒程耳。平德二十八年入仕,拜丞相少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