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希望自己变成心盲眼瞎的猎物,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捕食者的视野里,但是无奈真的太困了,一阵倦意汹涌地袭来,几乎是闭上眼睛的一瞬间,陆禾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屋内唯余窗外洒进来的几缕月光,安静得只剩下窗外的风声。
一阵黏腻而绵长的游动声响起。
三根触手一齐从天花板上探了下来,彼此之间上下移动,交叉换位……在安静地折腾了一阵后,似乎是发现床榻上的人终于真的睡着了,那几根触手又缓缓地收回了天花板的黑暗之中。
陆禾呼吸绵长。
也许是没了楼上的吵闹,也许是太累了,又或者因为别的什么……这一觉,他睡得格外的沉。
*
“陆学长,你昨天请假了啊?”
“气色不错,休息得好吗?”
第二天一早,陆禾背着包到学院门口的时候遇上了几个晚辈同门。
一阵寒暄过后,他走近大门,看到了一辆停在院门口的豪车。
“哎哟我去,这不是去年的限量款吗,一辆快八位数了吧。”
“哪家少爷小姐开来的。”
“天空一声巨响,老奴闪亮登场……”
几个年轻的学弟在那插科打诨围着车看,陆禾却径直走过,准备直接回实验室。
在食堂的肉和汤之间都要考虑放弃哪一个的贫困生,是没有兴趣研究戒环上的钻石究竟是几克拉重的。
入了秋,天气渐凉,他今天穿了件高领毛衣。
当然,主要目的是为了遮挡他脖子上那圈痕迹。
他今早看到的时候都触目惊心了,一圈红色印痕经过一晚上,都变得有些紫,看上去就好像给他戴了个铆钉颈圈似的。
出门前他胡乱擦了点消炎药,现在药膏黏着高高竖起的领口的布料,略微有些不太舒服。
陆禾回到实验室自己的工位,装样本的培养皿还放在桌面上,里头的水迹已经干涸。
他望着空荡荡的玻璃面,有些出神。
谁能想到之前整整一个月都跟块石头似的没有任何生命体征的腕足样本,在短短两天之内居然变化如此之大,不禁长成了四条触手,而且还杀了三个人……
陆禾打开面前的光脑,几乎是刻如DNA的动作,开始在屏幕上敲下自己对“祂”的分析。
[K-13星球样本展现出了明显的生命特征,目前观察到其主要活动的手段是通过腕足,腕足上的吸盘可以刺破人类的皮肤,腕足上的黏液则用于绞紧猎物,避免其过度反抗。]
陆禾被触手绞紧的时候不是没想过挣扎,但一来二者之间的力量差距悬殊;二来,那触手上的黏液滑腻腻的,他被吊起来的时候根本就使不上力。
[除此之外还有极强的生长能力,高度的生物敏锐度,或许仍有超过人类想象的智力。]
前两点已经不需要验证,肉眼就可以观察得出结论。
而最后一点,关于“祂”的智力,陆禾做过实验。
今天早上他要出门的时候,认真考虑过要不要抛下所有东西一去不返。
但是当他悄悄拿起必要的东西打包而成的行李包的时候,一根触手便勾住了那个袋子。
陆禾当时还是害怕了一瞬。
但是经过反复谨慎的测试,陆禾觉得,“祂”似乎并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
尽管这一结果很难让他在现在打心底里相信。
尽管那被触手勒出来的痕迹烙在他脖子上仍旧鲜明。
生物形态、感知能力、智商水平都写了,还剩下……
陆禾另起一行。
[食物图谱:眼泪]
还有,
[……人(血肉)]
“血肉”两个字从输入法里弹出来的时候,一直有些机械地敲着键盘的陆禾,猛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像是陡然还魂了一般。
死了。
张朗死了,楼上两夫妻也死了。
是他的实验体杀死的!
陆禾按在键盘上的手打了个哆嗦,屏幕上出现了一连串的乱码字符。
他手掌颤抖着,从旁摸到了自己的老旧通讯器,上面依旧满是裂纹,陆禾没时间,也没有钱拿去维修。
陆禾顶着咚咚不停的心跳,输入了首都警方的通讯号码。
但在拨通的前一刻,他的手指停顿了。
真的要打吗?
陆禾自己都惊诧于这个念头的浮现。
但……还是那个问题:真的,要报警吗?
他报警的原因很简单:害怕。
害怕自己也会死在那东西的触手之下,像之前的三个人一样。
但报警之后呢?
他没有证据证明K-13星球样本展现出了生命属性,甚至无法证明受害者死于“祂”手。
反而会将自己置于一个困境:楼上两夫妻的死,张朗的死,和他,陆禾,有着几乎算是直接的关系。
但不报警呢?
祂,真的会伤害自己吗?
按捺着情绪,将心平复下来。
陆禾回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他意识到那触手弄掉他眼泪的动作,其实更像在进食。
就像吸他的血液时一样。
如果说只是进食,那的确没什么温情可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陆禾一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就觉得不太对。
那动作,似乎过分温和了些。
温和……一个似乎并不应该出现在“捕食者”身上的词汇。
但的确出现了。
手比大脑更快,或者说是潜意识,操控着陆禾的双手,在键盘上又打下一行字。
[“祂”可能存在着与人类相似的情绪。]
而且还有一个对于陆禾来说,最为重要的问题。
如果“祂”被警方成功捕获,那么,他的毕业论文,又该怎么办?
一边是报警,但却无法确保自己百分百安全,并且,自己大概率会无法毕业,甚至有锒铛入狱的可能。
另一边是赌“祂”有与人类类似的情绪,赌“祂”不会弄死自己。
手指用力捏紧。
片刻后,拨号盘里的数字,按照与输入时相反的顺序一个一个消失。
按下息屏键,屏幕瞬间变为一片黑色,黑得能映出对面人的眼睛。
陆禾在自己破碎的倒影里,居然看到了闪瞬而过的,一丝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