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所受的痛苦,也皆因二公子而起。面对自己的夫君,她不敢高声,转而却将怨气倾泻在通房们身上,这何尝不是一种无能与懦弱呢?而整件事中的始作俑者,二公子分明获利最大,但从上到下,无论老爷太太还是下头的丫鬟小厮,竟无人觉得他才是那个犯错最大,最当受责罚之人,他的诸多荒唐行径,仅仅用‘风流’二字,就被轻轻遮掩过去了。”程娇黯然道。
花月怔然许久,眼中一时迷茫一时疑惑,半晌才道:“……那又如何,谁叫他是家里的少爷。”
程娇叹息一声,道:“正因如此,我才觉得无奈。这个问题的根本,或许永远也无解,我所能做的,大概也只是尽力搭救那些可怜的女子。”
花月暗暗一撇嘴,又笑起来,走过来挽住她的胳膊晃了晃,“好啦,你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给自己平添那许多烦恼作什么,只出了力,不教自己心头有愧便是。主子们的事,又哪里是我们能插手的?”
程娇点点头,“你说得对,二公子的事,我们没法子,只有主子们才能解决。”她从花月手中抽出胳膊,道:“花月,你自个儿回去罢,我有事儿去找大公子。”
花月不由得“哎”了一声,道:“你去哪里找他?这个时候,大公子多半在书房,他的书房从不让我们……”
她话还没说完,程娇已经跑远了,只回过身朝花月摆摆手,“我去书房,他说我可以自行去书房找他的!我先去了!”
花月的手悬顿于半空,半晌也不动一动,眼见程娇的身影消失于长廊上,她嘴角还凝固着惯常温柔的笑,许久才道:“这样啊……”
程娇却不知花月这头的心绪翻涌,她一溜烟跑到韩桢的书房门口敲了敲门,未得回应,又见窗内光线暗淡,只当韩桢不在,便自己悄悄推开房门钻了进去,待进了屋子,才瞧见韩桢竟躺在一侧的榻上睡觉。
她暗暗一惊,正犹豫着是先行离去还是等候韩桢醒来,韩桢却兀自缓缓睁开了双眼,他眼帘半阖地看了会儿手足无措的程娇,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我……”程娇讪笑着挠了挠头,“我来看看你!”
韩桢掀开薄毯从榻上慢慢起身,他原本仅着一身雪白中衣,起身后随手从衣架上取下外衫披上,趿着软布鞋走到烛台旁挑亮烛火。等到室内灯火渐亮,他才又转过身看着程娇,“是遇着什么事了?”
“你生病了?”程娇看他脸色憔悴,同时问。
“……”韩桢不自然地撇开脸,他当然不会说是因为自己在程娇的桌子上趴睡了一夜结果有些风寒了,只道:“是有些不适,但也无妨,睡一觉便好了。”
所幸程娇也并不是专程来关心他的,她径直走到韩桢面前,认真道:“韩大人,你弟弟二公子他房里的事儿,你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他的事儿……”韩桢蹙眉道,忽而回神,“你今日见到他了?”
程娇点了点头,将今日所见之事从头到尾和韩桢讲了一遍,“……他房里的姑娘实在可怜,可惜大夫人和我一时都无法,只能暂且救下婵娟一个。”
摇曳灯火下,韩桢眉头紧蹙,道:“二弟喜好酒色、为人荒唐,我是知道的,只是我不知,他内宅竟已混乱成这样。”
程娇觑着他的脸色,掂量着韩棣终究是他亲弟弟,不敢一下说得太过,左右目的是为了先救人,便避重就轻地道:“按婵娟所言,二公子房里的姑娘其实也都是自愿跟了他的,只是二夫人实在心狠……”
“自愿?”韩桢却冷冷道:“她们的自愿,未必是真正的‘自愿’。一群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子,又没读过什么书,对上自家少爷,天生便矮了一截,遇上事儿时,稀里糊涂、半推半就,这就成了所谓的‘自愿’。”
他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这事儿我和父亲有失察之过,黄氏有跋扈之过,然而最大的过错,终究出在二弟自己身上。”他扭头深深看着程娇,“程娇,此事多谢你来告知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