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君和梅君对视一眼,彼此暗暗偷笑。
程娇浑然不觉她们的眉眼官司,将荷包装进一只螺钿匣内,捧了便朝花月院儿里走去。
花月虽常伴乔夫人身侧,实则也是有独属于自己的小院儿,名为綦芳馆,与乔夫人的澜月阁不过一墙之隔,离程娇的观棠斋却有些距离,待程娇走到綦芳馆外,天色已然暗沉,正巧花月刚从澜月阁出来,两人凑到一处。
程娇双手捧起螺钿匣笑了笑,“猜猜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花月一下就猜着了,“呀,是我那荷包做好了罢?快拿出来我瞧瞧。”
见她如此期盼,程娇也不卖关子,直接将匣子递过去,“喏,你自己看。”
花月打开螺钿匣,取出那只蜜合色荷包,金银线绣的一花一月在暮色中泛着淡淡光芒,她对月细看了一会儿,竟不说话,只是眼中闪烁不已。
程娇故意玩笑道:“怎么不说话,别是感动得要哭了罢?”
“才不是。”花月娇嗔着瞪了程娇一眼,默了默,道:“长这样大,还是第一次有人送我礼物。”
程娇道:“夫人待你亲如姐妹一般,难道她竟不曾送过你礼物?”
花月却道:“再是亲如姐妹,夫人终究是夫人,她所赠的,都叫赏赐。”
程娇又问:“那大公子呢?他送的总算是礼物罢?”
花月脸上动容之色僵了一僵,先头诸多情绪均如潮水般退去,她颊边陷出那小小梨涡,并不回答,只笑道:“这荷包我很喜欢,多谢你了。”
程娇道:“你喜欢就好,以后每年你生辰,我都亲手做了礼物送你。”
花月小心将荷包收入衣襟中,用手抚着那处道:“你这样好,我都不知该如何回报你了。”
“你我之间,何须这样客气……”话说到一半,程娇却蓦地噤声,扭头四下张望,“谁在那边说话呀?”
花月等人闻言,也都立时闭嘴不言,她们这头静默下来,那不远处的女子尖细的声音便愈发明显——“你这个没长心肝的小蹄子!我说你夜里鬼鬼祟祟地摸出院子是作甚,原来是跑到这河边烧纸,你装出这副披麻戴孝哭哭啼啼的下贱样子是给谁看?是存心咒你奶奶我早死呢,还是来这儿勾引男人呢?!”
程娇听了顿时大为蹙眉,“这人说话怎么这样难听?”
花月忙拉住她,小声道:“是二夫人,她定是又在训斥二公子房里的姑娘了。”
那姑娘强忍住哭声,哽咽着道:“不是的,夫人,是我娘……我娘年后没了,她临走前,我这个做女儿的没能在她床前尽孝,便想着……想着快到中元节了,给她老人家烧点纸钱……”
黄夫人喉咙里挤出“咕叽”一声冷笑,嘲弄道:“年后走的,那差不多才半年的光景,我怎么浑没印象?”
那姑娘也是有苦叫不出,寻常如韩家这样的人家,姨娘、通房们家里没了人,跟主母说一声,府里都会拨些体恤银子,积德之余也是为了彰显自家仁善。可偏生她命不好,一时糊涂失了身子给那韩二公子,那厮火急火燎剥她衣服时“心肝儿肉”的叫得亲热,待下了床,扭头就将她踢给了自家母老虎料理,平日里三天一骂五天一打的,她见了她就哆嗦,心知肚明便是将此事告知于她也无用,若是不幸撞上黄氏心情不佳,反而要挨打挨骂,因而只是自己偷偷将苦水咽下,不吐分毫。今日只是眼见中元节将近,惦记着老娘生前没享过几日福,死后总得给她多烧点纸钱,这才趁夜偷偷溜出了院子,没曾想……没曾想竟被黄氏逮了个正着!
眼见这通房跪在自己跟前支支吾吾了半晌愣是不出声,黄夫人更觉自己猜中了其中关窍,高声道:“这儿是二公子每日回院的必经之路,你是算准了时辰,故意守在这儿勾搭汉子的罢!什么老娘死了,你个忤逆不孝的东西,为了男人,还真是什么浑话都说得出口哇!”
那姑娘忙喊冤:“不是的,夫人!我绝没有撒谎,夫人若是不信,大可以遣人去外头问一问……”
黄夫人早已气急上头,哪里还听得进去她的辩解?一双风流桃花眼此刻闪着细碎寒光,她咬牙笑着,微微昂起下巴,向左右丫鬟道:“去!扒光这淫/妇的衣服!她不是爱爬床,爱给露男人看么,就让她露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