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太太晨起一听便觉血气倒流、头昏脑胀,立即让人再去碧梧苑请程娇,谁知程娇竟然还病着!徐老太太再也按捺不住,带着一帮丫鬟婆子浩浩荡荡亲自登了碧梧苑的门。
碧梧苑屋内光线昏暗,但徐老太太仍能瞧见那程姨娘面如金纸、嘴唇惨白,果真是病得不轻。她以帕掩鼻,悄悄后退几步,蹙眉道:“你这孩子,才几日不见,怎的就病成了这副样子?若实在不适,便早禀了夫人,请外头的大夫进来瞧一瞧,也好安心呐。”
程娇虚弱地笑一笑,“多谢老太太关心,我这是前些时日不慎淋了几颗雨,才致如此。前几日是烧了几场,那会子连床都下不了,但自吃过汤药后便已退了烧,如今已大好了。所谓病去如抽丝,想来再养两日,应当就能康复如常。”
徐老太太随意点了点头,她自然并不在意程娇的身体,她只在意程娇能不能用自己的身体把儿子的心从陶若宜那个狐狸精的爪子里勾回来。于是略问了问,便转入正题,“你入府也有这两三月时日了,主君可曾来过你屋中?”
程娇深深低头,忸怩地拽着自己裙上的系带,半晌才弱弱地说:“主君他……一回都不曾来过。”
“怎会如此?”虽然早知此事,但听程娇亲口说来,徐老太太还是大为蹙眉,“好孩子,以你这般品貌,何止胜过那陶氏万千?你可曾想过,为何主君竟一步也不曾踏进你这碧梧苑的门?”
“这……许是主君自己不想来罢。”程娇讪讪笑了一笑,“主君不来,我总也不能亲手去抓了他来。”
“那你这可想错了。”徐老太太道:“他们男人家的天地广阔,务农、做工、经商、仕途,只要自己立得起来,总能搏到个安身立命之处。可咱们女人就不同了,这老天不公,只给咱们留了一线生机,那就是男人。可那又如何?这日子还得过啊。你伺候好男人是为了过好日子,外头的男人伺候上官也是为了过好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我晓得你年轻脸皮薄,但你也得晓得,正所谓红颜弹指老,一个女人家最好的年华就那么几年,你得靠着这几年,给自己来日搏一个前程才是。”
程娇一面听一面讷讷点头,末了笑笑地给徐老太太奉茶,“老太太讲了这会子话,也累了吧,请老太太用茶。”
徐老太太打量着程娇,见她懵懵懂懂的一脸傻笑,也不知她究竟听没听懂自己的意思,暗暗叹了声。但她一路从乐寿堂走来偏远的碧梧苑,又说了一大通话,确实感到口干舌燥,她也并没有多想,拿起茶盏慢慢饮尽了茶水,又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起身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个儿好好想想罢。”
程娇将徐老太太送到碧梧苑门口,才又转身折返,回到屋中掩了门窗,拿了湿帕子轻轻拭去脸上擦的脂粉。茉香也跟了来,见程娇如此行径,实在是又疑又急,说:“姨娘,老太太既亲自登门指点,必是对你存了指望的,方才你就应该开口求老太太帮忙,让你能见上主君一面。正所谓见面三分情,即便不能立即抓住主君的心,也能教他对你留了心。”
程娇看着镜中显露真容的自己,笑了一笑,“留了心又如何?”
“留了心,说不得哪天主君就来咱们碧梧苑宿夜了呢?”茉香眼里亮晶晶的,“自夫人生的大哥儿去后,咱们家中再没有孩子诞生,哪怕那陶姨娘如此得宠,也未能生下一男半女。若姨娘你的肚子争气,能一举得男,那老太太和主君必然欢喜,待哥儿日后大了,考科举、当大官,姨娘你的一辈子可都有着落了!”
她越说越欣喜,仿佛跟着程娇一块儿飞黄腾达的未来已近在眼前,可程娇却冷不丁地问:“就非得靠男人么?”
“姨娘你在想什么呢?”茉香蹙眉道:“方才老太太不都说了么?咱们女人唯有依靠男人这一线生机。再者,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从来都是如此啊。”
“可我偏偏不愿意。”
茉香一怔,只觉程娇刚才脱口之言十分模糊,她竟听不清楚,“姨娘你……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
程娇转头冲她笑道:“等着看罢,今儿个,厨房那伙子人就要倒大霉了。”
茉香挠了半天头也没想明白怎么忽然又扯到厨房那些人头上去了。眼见茉香迷惑不解,程娇解释道:“方才我给老太太吃的茶,是厨房前些天给的这个月份例内的团茶。”
茉香失声“呀”了一声,立时急得团团转,道:“那可如何是好!厨房给的那些个团茶都不知在犄角旮旯里存了多少年,哪里是给人吃的……”她忽然怔了怔,猛然扭头,看着犹自微笑的程娇,“姨娘,你……你是故意的?”
“放心。”程娇轻轻道:“我放的量不多,权当给老太太清肠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