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的克莱斯特心底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像是头一次忍不住跟家里猫狗说心里话的主人,刹那间觉得自己简直蠢毙了,但这种事情真的不能更常见了。
他又换了个短句:“可以吗?”
小虫子对短句敏感得多,只反应了一会触角就幅度很小地点了点。
紧接着,它原地踌躇了一下,又贴着克莱斯特的鞋子蹭了蹭,然后鞘翅震颤起来,克莱斯特忽的联想起了手风琴,小虫子这番作态仿佛奏乐一般,翅翼摩擦的声响忽高忽低,时而悠长时而短促。
克莱斯特还没来得及多听一会,就发觉外边传来不小的动静,仿佛白蚁蛀空树心的加速放大声音,异常刺耳,令人危机感骤升。
什么东西?!
克莱斯特一惊,顿时想起几种糟糕的可能,也顾不得小虫子了,取出威力巨大的粒子枪,检查一番发现还能正常使用,穿上防护服就走出去了。
被留在原地的小虫子像是遇见了什么难解的疑题,镰足往地面戳了戳,发觉硬木地板根本挖不动,呆了好几秒,触角都垂了下来。
它不知所措地绕着克莱斯特刚才站着的地方转了几圈,半天才反应过来克莱斯特在紧要关头走了。
构造简单的虫脑难以理解对方离开的其他意思,它只能得出一个让虫难过的结论:
——它被拒绝了。
他差点以为是什么未知集群生物在破坏他围好的围栏,结果一出去才发现声响出自圈养其他虫子的藩篱。
虫子们碍于藩篱对空中和四周的包围,一时难以突破,于是开始用口器啃咬硬木栅栏,而这并不是单一个体的狂热举动,几乎所有虫子都参与了这次暴动。
他以前从来不知道虫子也能如此喧闹,比起五百只鸭子都毫不逊色,他的耳膜都有些不堪重负了。
而等到克莱斯特走得更近,虫子们就更激动了,极富攻击性地发出密集的“嘶嘶”声,还不时充满敌意地竖起鞘翅,这是这类虫子进攻的前兆。
就连那两只被克莱斯特抓出来后变得蔫吧的虫子都精神起来了,是什么让它们如此兴奋?
见到这种从未有过的情况,克莱斯特只能想到服用了兴奋剂的哺乳动物,可他最近应该没有喂刺激性食物才对。
这些虫子除了内部打架,平时都挺稳定的,没有过出逃行为,克莱斯特甚至很少见到它们将口器用到栅栏上。
它们这是怎么了?克莱斯特尝试更靠近一些,本就吵闹的噪音顿时更加难听了,嘶嘶声不绝于耳,大有音调越来越高的趋势。
克莱斯特被吵得有些烦躁,于是直接朝着栅栏外围开了一枪,恐怖的热量将土壤都轰出了显眼的坑洞,深层湿润的泥土出露在空气中。
原本躁动不安的虫子们几乎马上就噤声了,粒子枪一枪带来的热量也很快随着空气流动传播到栅栏内部,这灼热的能量让绝大部分虫都离开了接近克莱斯特的区域,一起躲进了相对更远的角落阴影里。
克莱斯特见它们停止发疯,就转身离开,回到家随手擦了下粒子枪迸发热量所引起的薄汗。
他只觉自己今天真是命犯太岁。
而等他再度想起小虫子的时候,才发现它不知跑哪儿去了,翻箱倒柜也没找到它。
克莱斯特呼唤它好几声,它都没有回应,这是以往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他挠了挠头,不禁冒出一个离奇的想法:不会是因为他没听完它的奏乐就走了,所以生气了吧?
对于虫类来说,像是振翅但不飞翔,摩擦鞘翅之类的不同寻常的行为,或许都表达了不一样的含义,意识到这一点,克莱斯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思他刚才微妙的不妥。
以它的智力,多半是因此伤心了吧?
克莱斯特居然觉得这种猜测很有可能,假如是他,主动向某人发起交友邀请却遭到拒绝,也是会感到沮丧的。
谁会喜欢拒绝呢?
这么想想,克莱斯特心底涌起一种奇异的歉意——在方方面面,他似乎都是那个作出拒绝选择的人。
或许在平均智力较高的虫群也存在着一定等级的社交,所以小虫子偶尔做出的难以理解的举动倒也不算太奇怪……
忽略掉内心的微妙之感,他如此想道。
这种看法来源于克莱斯特所观察到的小虫子和其他虫的交流,它们交往和互动只给他一个印象:社交。
而且其他虫子会自觉地把自己摆在较低的位置,从来没有尝试争抢小虫子的食物,这说明虫群中并不完全以体型划分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