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却是将卢璐按坐在长案的上座边,告诉她,“你先休息,我去给你弄些热水和干净的布巾来擦擦脸。”
卢璐下意识地低头,望见长案上满布的军报和文书,都是繁体古隶的样式,大部分都能看得懂,也有小部分需要仔细分辨一会。
“张鲁默允杨白之举,杨白已兵至一百……里外?”
卢璐小声地念着。李瑶则习惯性地无拘无束地在她对面坐下,而后也随意拿过一本翻阅起来。军报除了提到近在眼前的张鲁、杨白,还说了正准备入蜀的刘备、张飞、诸葛亮……当这些只活在历史中的名字跃然纸上,李瑶承认,她从心口到指尖都是颤抖的。
她推测现在的年份大概是建安十九载,刘备攻打西川,马超逃离汉中之际。
马超再进来的时候,除了端了热水和布巾,还领了军医。他不可思议地望向与妹妹马云禄平起平坐的军师阿芜,以及阿芜毫无顾忌地阅读军报的模样。心生疑窦:她以往是不会这般没规矩的,即使他和妹妹本就拿她当作家人看待。
马超假意地轻咳了咳,目光冷漠地警告李瑶。
李瑶闻声抬眸,虽然还不清楚为什么,但是她自觉马超身上有一股森然的冷气,立马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放下手中的竹简,对他拱手作揖,称呼道:“将军。”
马超漠然地点头,接着,径直绕过李瑶到卢璐对面坐下,把铜盆摆在桌上,甩了布巾进去。
他濡湿布巾的时间,军医已经驾轻就熟地走上前来,跪坐到长案侧边,邀请卢璐伸出手。卢璐懵里懵懂地把手腕递了出去,纤细修长得不盈一握。同时,她注意到自己放松摊开的手掌上有几道经年留下的疤痕,疤痕呈粉白色,或深或浅地蜿蜒,像是丑陋的爬虫。
她有些不忍心地别过脸去,马超适时送了布巾过来。
军医诊完她的脉,又简单、疏远地看了看她浅表的躯体,得出一个结论,“副将军没有大碍,只是一些皮外擦伤和力竭罢了,上点药,好好休息一夜就会恢复。”
说完,军医又望向浑身沾满血污的李瑶,“倒是黄军师她……”
提及李瑶,马超这才起身,自己主动让位,允李瑶入座。
“阿芜,你来。”他浅浅地说,还稍微扶了李瑶一下。小姑娘瘦弱的胳膊,落在他的掌心,还没捏满就已经环圆了,仿佛他稍稍使力就能折断。他突然又觉得刚才是自己多虑了,阿芜她跟随在自己和妹妹身边十几年,即使松快些也不会真的僭越。
马超愧疚地指引她跪坐好,而后催促军医,“快给阿芜也看看。”
军医便稍微挪了挪身子,面向李瑶。同样是先诊脉,再是略微地查看身体。因为李瑶肩上、臂弯有明显的伤口,军医用指腹拨弄开破碎的衣物,仔细地检查了一下,伤口是刀剑伤,血是鲜红色,没有危及要害,也没有中毒。
军医这才笑了笑,一边从药箱里掏金疮药,一边放下心释然地说道:“还好还好,两位的伤势都不重,即使黄军师得要厉害些,多上几日药就能好,最重要的是不影响她动脑子。”
军医半是开玩笑的语气一时将营帐的气氛缓和下来。
马超也欣然道:“阿芜这副纸糊的身子也就脑子有用些。”然后,他也搓洗了一块布巾递给李瑶。
李瑶边擦脸、擦手,边与卢璐使眼色,想让卢璐去问一些其他问题。比如自己是不是确定叫“黄芜”;马超如今带着她们是不是面临危险;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诸如此类。
卢璐自己也会整合,选择一个最佳的方式说出口。“大哥。”她轻唤,一面想一面顺着马超和军医刚才的话茬道,“我就总是让黄芜锻炼身体,她偏是不愿意,这下险些丧命,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偷懒。”说着,她还故意装出与李瑶调侃的皱眉、噘嘴模样。
马超没有反驳她,但笑不语。这就说明“黄芜”这个名字没有错。
于是,卢璐又问:“那既然张鲁与杨白不容我们兄妹,我们如今该何去何从?总不能就一直驻扎在这荒郊野岭,长此以往肯定会不攻自破。”
卢璐说得情真意切,忧虑中还带着愤懑。
马超听罢,也是冷下脸来,宽阔的大手紧握成拳,重重地敲击在桌面上,发出“啪”的声响,“如今我们腹背受敌,前有不容人的张鲁、杨白,后有对你我恨之入骨的曹操、夏侯渊,再寄居中原是不可能了。所以,我想……”
马超倏地抬眸望向卢璐,“我们先去边远的氐中蛰伏。氐中虽然是外族,但是世代与我们西凉交好,值得相信。”
卢璐并不知道氐中是哪里,但是,既然马超觉得可信,她也没有问题。她忍着对马超提到的诸如“曹操”之类名字的惊讶,认同地对马超点点头,“就听大哥的。”
以及,她不忘补充一句,“最近就让瑶,不,阿芜,和我一起住吧,我和她一块死里逃生,有太多的话想要说。”
马超狐疑地看了看妹妹,见她一脸的真诚,又看了看黄芜,满面的无辜,只当她们是小姑娘家舍不得分开,便没阻止,而是笑说:“好,但是你们别忘了收拾好行囊,我们准备出发去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