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最后一丝橙红也消散了个干净,浓厚的夜色迫不及待地挤占了天空,月牙挂在深色的天幕间分外清晰。
回程的路上格外的安静,沉默在狭小的空间不断发酵,最终凝聚成一片尴尬的底色。
等红灯的间隙,许唯一抽手打开了车载音箱:“有什么想听的吗?”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透过车窗洒下来,落了两人满身,斑驳明暗的色彩成了天然的掩护色,让目光可以肆无忌惮的黏在对方的脸上。
“都可以。”
许唯一颔首,连上手机蓝牙,习惯性地翻出了最为熟悉的歌单。
熟悉的前调从音箱中流出,唐裕霖怔然。
听过千百遍的曲目,就算好几年不曾在听过,她也烂熟于心。
要怎么才能忘记?又怎么可能忘记呢?
饭后肩并肩的散步,塞入的单边耳机;午后小憩,相拥躺在不算宽敞的小床上,老旧收音机播出的柔和音调。
记忆和旋律交织,每次响起,都能勾起那些闲适温馨的过往。
“你……”
“嘀嘀!”
后方传来提醒的鸣笛声,黄灯倒计时结束,绿灯亮起,许唯一踩下油门,半点不搭理后方车辆的急躁,仍旧开地四平八稳。
一直等到车辆驶过十字路口,汇入长长的车流,她才抽空问:“刚刚想说什么?”
唐裕霖慢慢从车载音箱上收回目光,回答:“没什么。”
她的声音轻极了,稍不注意就会被正在播放的音乐遮盖过去,但许唯一还是听清了,她往身侧瞥了一眼,却没有追问。
这辆车里虽然没有跟拍组的工作人员,但却固定了两个摄像头,并不适合深谈。
兴许是昨晚没睡好,又可能是玩了一天太过疲惫,听着舒缓悠扬的歌曲,唐裕霖靠着窗边支着脑袋慢慢睡着了。
许唯一默不作声地调低了音量,打高空调,心里盘算着下次出门一定要提前在车上放好靠背和毯子。
*
夜里风大,卷起海浪拍在沙滩峭壁上,浪花被石壁击碎,灌进无数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凹洞里,“呜呜”的声响被传播的很远很远。
汽车的发动机已经熄火,车内只留下一盏暖黄的小灯,散发这微弱昏暗的光。
“!”
剧烈的颤栗带动座椅抖了一下,许唯一闻声抬头,撞进了一双被惊恐盈满的眼睛。
四目相对,久久无人开口。
灯光暗淡的情况下,轮廓变得格外的模糊,白皙的胳膊被染上浅浅的橘色,慢慢贴合上棱角分明的脸庞。
纤细的手冷的像块冰,许唯一没躲,贴着手心蹭了蹭,皱紧了眉:“冷?”
“……”
唐裕霖轻轻摩挲着许唯一的面庞,惊惧之下失温的四肢慢慢开始回暖,指尖率先感受到了另一人的体温。
“……像,”
她像是牙牙学语的小孩,即便是组织最简单的话语也显得格外的困难,眉间皱成小小的“川”字:“像做梦一样。”
橘调的暖光落在眼里,被浅浅的泪意揉碎,折射出无数晶莹又细碎的光,叫人看不清其中最深层的颜色。
恍惚间,许唯一觉得自己像个气球人,被人拔掉了栓子,撑起皮肉躯体的气体一点点往外逃逸,使强撑起来的冷漠假象逐渐崩塌。
她反复抿嘴,调整气息,使出口的声音柔和的像是半梦半醒时的呓语:“你的梦里,也会有我吗?”
“……”
盛满光亮的眼睛慢慢的、慢慢的耷拉下来,将所有的探究隔绝在外。
漫长的沉默。
就在许唯一以为她又一次睡着的时候,她听见了浅浅的声音:“有的。”
不知是为了肯定自己,还是为了取信与人,唐裕霖笃定地重复:“有的。”
“不止是梦里……”
不止是梦里有你,在被关到精神恍惚的时候,在疼痛到意识模糊的时候,在被迫吞下大把大把的药片的时候……
她都能在视线的余光中看见,巧若倩兮的少女站在不远处向她伸出柔弱无骨的手。
无数次、无数次,她曾无数次的想要握住那只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