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船终于停下。门帘被掀动的声音响起,接着有一双手握住我的胳膊,半拉半推地往外走去。
船体轻微摇晃,直到脚底踏上坚实的土地,一颗心才落下。
终于到了。我轻轻吐出一口气。
后脑勺的绳结被解开,双眼得以重见天日。
现在天色已暗,古代又没有路灯,周围的能见范围很小。
几个随从手上各执着一盏琉璃灯,勉强能照见他们身前几米处的地面。绿衣人当先往一条小道上走去。
我们紧随其后。
大晚上的,风声飒飒,树影幢幢,一路走来都没见到人烟。
再加上长时间没有进食,我饿得头晕眼花,脚步虚浮无力,硬是咬着牙在那坚持着。
大概走了有半小时左右,我们终于来到一处灯火通明的开阔地段。
古色古香的房屋建造得鳞次栉比,雕甍绣槛,占地面积极广,一眼望不到头。
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琉璃灯盏不要钱似得悬挂在屋檐下,廊庑中,将这里点缀得宛如白昼。
绿衣人带我们走进了中间的堂屋,命人上了些饭菜。
我们四个早就饿得狠了,一通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很快桌面的菜盘饭碗就空了,连汤汁都没被放过。
绿衣人耐心地站在旁边等我们吃完才开口,吩咐随从带我们下去休憩。
我们四个都被分到了一起,陶宇苑。
院落里只种着一棵高大的松树,孤零零地,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垂着它那哀愁的头。
“这里就是你们今后的居所,早些歇息罢。”随从面无表情地打量我们一圈,转身离去。
人走后,另外两个年龄较小的漂亮小孩雀跃地冲进了屋子里。
我暂时还不困,抱起胳膊走到松树下,靠着枯干龟裂的树身沉思。
现在的情况是,我只知道自己穿进了虐文里,其他的,两眼一摸瞎,啥也不清楚,啥也不知道。
梅仁藤那本小记只记载了二十多年前的事情,都是过去式,并且大多围绕他展开,对东荒教的着墨很少,有用信息不多,用处不大。
来的路上我也试着呼唤过几次系统,都没有回音,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饮沉兄,你不进去吗?”
正想的出神,一道声音突然插入进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抬头,是乔开恒。意料之中,除了他也不会有别人了。
想想也是,任谁刚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都会下意识去找年龄相仿的,境遇差不多的人,聊聊人生,谈谈理想,如果投缘的话,以后可能会发展成挚友。
这就跟大学新生报道,同寝的聊得来的往往是以后的饭搭子,课搭子,干什么都在一起,一个道理。
黑皮少年的脸上挂着憨厚爽朗的笑容,正一脸友好地看着我。
我收回视线,给了他一个冷淡的侧脸,算作回应。
开什么玩笑,跟虐文主角黏在一起,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再说我一大龄社畜,跟他一古代农家小孩聊什么?聊大盘牛市,股票基金,还是电子游戏?他听得懂吗?
本来穿到虐文里就够糟心了,还要费脑细胞去想那劳什子古代小屁孩会聊的话题?
NO!
安安心心当我存在感为0的背景板不好吗?
凹什么人设都是多余,不如做自己。
自认为在现代,我就普的不能再普了。
那边,乔开恒见我不搭理他,识趣地没再说话,拖着脚步走进了屋里。
我重新抬头,看着他落寞的背影,眼神复杂。
其实吧,就算我现在冲上去抓住他一通输出:东荒教很危险,不能待,快跑啊!
他不可能信,还会觉得我疯了。(毕竟绿衣人选人那会儿,我的表现就挺不正常的。)
就算,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几率他信了,凭我们两个不懂武功的,想逃出去,也是不可能的。
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我说不定会提前领盒饭。
所以,抱歉啦,虐文主角,既然无法改变你的命运,那今后就、各凭本事活着吧。
好歹你是主角,没那么容易噶。
*
在外头吹了一个时辰的凉风,我估摸着他们都睡了,才走进去。
屋里是大通铺,乔开恒缩着身体睡在最外围,两个小孩依偎在他身边,姿态亲昵,也睡得正熟。
看来他们仨相处的不错。我摸了摸下巴,轻手轻脚地爬上床铺,找了个离他们最远的角落躺下。
东荒教的待遇倒是不错,被子很厚,盖在身上暖融融的。
我拉起被褥一角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很干净,有阳光的味道,应该是知道今天有人来住,提前晒过了。
*
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平静的院落中响起了一阵刺耳古怪的叫声,像是某种鸟类临死前绝望挣扎的啼鸣。
然后是此起彼伏的鸣叫,远近都有。
我一下子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顶着一头乱发往身边看去,乔开恒也是满脸懵逼地坐在床上,他迟疑地下床穿鞋,朝门口走去。
那两个小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亦步亦趋地下床跟在他身后。
那声音还在叫。
我利索地穿鞋,走了出去,站在乔开恒的身后。
院落中站着昨天带我们来的随从,他肩膀上立着一只浑身漆黑的不知名鸟,鸟嘴很长,鸟眼是可怖的血红色。
声音就是从它嘴里发出的。
看到我们出来,鸟一下子飞了起来,紧接着,陆陆续续也有黑鸟从其他院落里飞上天空。
很快,碧蓝如洗的晴空中就多了一团污黑的鸟云。凄惨哀恸的鸣声交织在一起,组成沙哑的曲调,刺耳又阴森,宛如幽魂在吟唱。
吟唱声随着它们的远去渐弱。
随从终于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