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瘦成一具皮包骨,毛发脱光,脚垫腐烂,完全不成模样,抬头与她对视时,眼睛里没有警惕,反而是一股冷冷的麻木,刹那间咏溪心口动容。
她给它取名zulu,同陆空通话英文字母z的发音。
带去医院细细检查后,拎回家养着。那句“爱能让人长出血肉”丝毫不夸张,可也涉嫌概括不全,因为爱还让zulu长出了一身峥嵘的反骨。
咏溪和宋荷艺到家,先开了一盏壁灯。
zulu感知到光线变化,从沙发一跃而起,探出方方圆圆的脑袋,认了认人,认出咏溪,往她腿边蹭时,半路被宋荷艺截胡,一把搂进怀里,埋头狂吸两口,模样像个龌龊的变态。
“变态”娘娘的爱过于窒息,zulu做出生气的表情,哀嚎着反抗一声。
宋荷艺被它的嗓门惊到,捏住她的嘴巴,仔细将它打量了一番,百思不得其解:“别人家的猫毛长长了,柔顺得像一张名贵的地毯,怎么你这发型像被屁崩了呢,进错理发店啦。”
zulu属于反季节爆毛,现在它形象大改,胡须毛、额头毛、头顶毛一撮一撮耸立着,有种不按套路出牌的潦草美。
咏溪放下包,先去卧室换了身宽松的棉质家居服,出来时倚着门框问:“喝一杯吗?”
宋荷艺只顾着欣赏zulu,头也不抬,“喝呗。”
咏溪走到厨房,洗手切了半块哈密瓜和一小碟火腿,又从冰箱里挑了两罐啤酒,到客厅,直接盘腿坐在了茶几旁的地毯上。
zulu黏人黏得紧,只要她在家,几乎寸步不离。它前爪刨地,后腿踢人,连滚带爬地逃出势力范围,临走脱还颇为记仇地回身挠了宋荷艺一拳。
宋荷艺搓了搓被抓红的手臂,说:“养的跟你成一种人了。”
“我哪种人?”
“不会去别人家纵火,只会烧自己屋子的那种人。”
咏溪不和她争辩。
zulu跃至咏溪腿边,扫尾巴蹭了蹭,顺势翻倒露出肚皮,无声地招呼咏溪:快,揉搓我。
咏溪狗腿地伸出手服务,又想起来什么,问:“你要跟我分享什么八卦?”
宋荷艺塞嘴里一片火腿,咀嚼咽下后说:“我师父今天找我谈话,半路介绍了个师兄给我认识,你知道是谁吗!6·13贴吧渣男事件绯闻男主角之一,当年闹得沸沸扬扬,完美隐身,今天见到真人了诶。”
酒精滑过喉咙,咏溪被刺激地眯了眯眼,她一脸茫然,“什么事件?”
“我跟你八卦过的。”
“没印象啊。”
宋荷艺瞪着她,恍然道:“哦,你当时正快乐恋爱,身处桃花源,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咏溪:“……”
真是谁人背后不留是非,有人拿她的恋爱打趣,她拾别人的八卦图一乐。
“那麻烦您再讲一遍当年的事件呗。”
宋荷艺思维敏捷,口头流畅地说:“咱们上学那会社交软件兴起的不是不多么,校内主要玩贴吧,贴吧分了三大板块,有个情感交流组,很多人在里面发帖子,有杂七杂八的日常,也有人把它当表白墙、分手墙的功能用,但是不管表白还是骂人,内容一直很隐晦,打哑谜,走懂得都懂那一套。”
“后来三年级有个学姐,英语系的,在校园里很活跃,主持演讲什么的样样行,算小有名气。”
风云人物实在不多,咏溪记忆力不错,调侃一句,“航大之声广播台里的师姐吗……同学你好,这里是航大之声,你正在学校的哪个角落?”
宋荷艺连不跌点头,“四年级临毕业,6月13那天晚上,8点整,流量高峰段,师姐在贴吧上传了个贴子,标题叫曝光渣男,渣男就是我刚说的那位师兄。”
咏溪眉梢一挑。
“是全方位的曝光!”宋荷艺掰着手指,一一细数,“包括姓名、出生年月、家庭住址、中队班级、签约航司、外貌特征、手机号码、父母婚姻状况,这么多年头一回点名道姓公开声讨的,牛逼吧!硬气吧!”
咏溪按住zulu鬼鬼祟祟偷瓜的爪子,“嗯,然后呢?”
“你也知道,男生么,不是爱聊骚就是爱聊闲,再加上飞行员,有职业加成,学校里好多小女生自愿追着跑……”
咏溪这时轻嘶打断她,“职业加成又不给道德品质加分,而且,我们学校没有好多小女生。”
“好吧。”宋荷艺省略主观臆断的一小部分,继续说:“贴子火速上了推荐位,不过一开始虽然热闹吧,大家多少抱着看戏的心态,评论里小一届的同届的都在起哄666,再然后出现了一个女生照着模板跟帖,接着陆陆续续又有别的女孩子加入,一下子八九个人的信息漏出,影响太大了,没法收场,大队的党委和纪委来查,航司也专门让人来校了解情况。”
“那两年,民航发展快,航司为了树立形象,大力捧飞行,外界关注多了,舆论监控当然也就严了。”
咏溪两手捧着微微发热的脸颊,猜想最坏的结果,“不可能停飞处分吧。”
“当然不会让停飞了。”宋荷艺说,“航司哪里舍得,砸钱送国外培养出来的,到底偏心,而且当时已经有两个人开始下机队接受初始改装了,归根结底是作风问题,扣帽子嘛。其实我觉得这个处分已经不算轻了,作风不好的帽子扣头上,机队从上到下多少只眼睛盯着,轻易别想摘下来,影响发展。”
咏溪毫无波动地点点头,这几年舆论敏感度确实高,动不动语音图片视频之类的全民曝光,桃色新闻减少了一倍。
“不过。”宋荷艺脑海里浮现林明楷肩章的四条杠,话锋一转,“我这位师兄已经放机长了,我估算了一下,八年时间坐上左座,职业生涯走得相当顺利了,啧,这说明什么?”
咏溪自觉当她的捧哏,“要想在航司发展好,走得顺,要么自身技术行,要么上头有人护。”
宋荷艺一拍大腿,很肯定地说:“我瞧着吧,他两样都占。”
她眼睛里的羡慕十分露骨,咏溪笑了,“羡慕啊?”
“羡慕不来啊。”
咏溪费解:“你打听这么清楚,以后见面不觉得尴尬吗?”
“不觉得,我没有替人尴尬的毛病。”
咏溪承认了她一部分的价值观:“公司最昂贵的东西叫信息差,对吧。”
宋荷艺一抬下巴,握着酒瓶轻轻碰了碰咏溪的,送嘴边抽了两口酒。
咏溪手托腮,端详她片刻,若有所思地询问:“帅吗?”
宋荷艺惊讶地“哈”一声怪叫,“帅不能当饭吃。”
“帅才能吃得下饭啊。”
“万年不变的颜值控啊,我以为这么多年你择偶标准变化了呢。”
“变不了。”咏溪一耸肩,眼角轻轻翘起,“我只喜欢长得帅性格好身高还有183的。”
宋荷艺刚想追问她,“变不了”是因为某个人审美固定了吗?视线一低,看到她脖子上戴着的项链,突然不忍心戳痛她的伤口。
虽然一直以来,咏溪对待上一段感情的结束,表现得相当释怀,但到底难不难过,也只有她自己半夜醒来,摸着心口才能问出一句真心话了。
宋荷艺叹口气,故意为此遗憾地说:“帅啊,相当帅,可惜吧,帅哥不在市面流通,咱俩打个赌吧。”
咏溪歪头看她,疑惑地问:“赌什么?”
宋荷艺说:“赌为了仕途,这位师兄以后一定娶的是哪位领导家的千金。”
咏溪觉得,没有意外情况,这其实是可以预见的事实,摇头不干,“无聊,不赌。”
宋荷艺来了兴致,不依不饶,她欺身架住咏溪的脖子,威胁说:“赌!必须赌!”
宋荷艺闲来无事打泰拳,手臂肌肉线条流畅,手劲还大,咏溪根本掰不动她,气得发笑,“行行行!赌!我要是赢了,就把你头发给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