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瘦弱的孩子口吐鲜血,在容识面前倒了下去。
细密的脚步声靠近,数个年轻修士走上前来,见到是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见过小公子。”
为首的修士许是见他脸色不好,忙拍马屁道:“多谢小公子相助,这小逆贼父子二人潜伏于此,图谋不轨,我等已处置了他的父亲,谁料竟让他逃了,若非小公子相助,只怕我等也无法轻易将人拿下,让小公子受惊,实乃我等之过。”
盛夏时节,人说出的话竟可以如此冰冷。
容识摇了摇头,强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双脚不听使唤,还好林间多树木,他扶着一棵又一棵的树,越走越远。
他想要逃出去,或者是现在就死掉,但那个男人不会放过他。
此后男人越发忙碌,没人能管得了他这位地位不低的小公子,容识外出的机会更多了。
只是原来更远处的世界,依然是一片哀嚎。
走出去之后,他看见更多的鲜血。
妻子千辛万苦给丈夫寻来治病的灵药被夺走,她前来讨要,却被男人的手下杀掉;不愿意屈服的小宗门,一夜之间被男人的亲信灭门……
锦绣之下原是千人万人的尸骨。
容识看到这荒谬的一切,他站在山脚,回望远处巍峨高耸的宫殿。
他并非第一次产生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但这次尤为强烈。
想推翻这一切。
杀掉那个男人,是不是就可以终结眼前的悲剧?
容识不断地思考这个问题。
待在男人身侧也成了一种酷刑,他闲下来的时候就喜欢下山,坐在山下城镇的酒楼窗前,望着那似乎不容触碰的威严宫殿,想怎么才能成功杀掉自己的父亲。
酒楼一直有许多凡人,他们并非修真界人,男人也不会在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身上费心,在风雨飘摇的修真界,也只有他们还可以喘息。
不知道是谁提起的话题,容识隐约听见有人提起父亲。
他们说,父亲有过一个道侣。
容识心中有了猜测,偷偷找到了父亲那位道侣的画像。
……正是他的母亲。
他暗中打听到许多事,原来母亲是容氏的大小姐,但她已经在很多年前对战上古妖兽时不幸殒命。
容识算了算,母亲“殒命”的第四年,是自己出生的那一年。
是父亲制造了母亲战死的假象,把她囚禁了起来,这才有了自己。
母亲以往的事情不难知晓,她实在是一个惊才绝艳之人,是容氏家主夫妇的长女,嫉恶如仇快意如风,体剑双修,十六岁隐去身份孤身闯荡修真界,结识的朋友数也数不清。
她二十二岁金丹初期时越级挑战元婴修士成功,名震修真界,此后一直游山玩水,修真界时不时就要被她的惊天之举吓到。
在极北雪原足以冻死元婴修士的高空御剑,在满是无解毒物的蛇鸣沙漠里睡觉,在妖兽卷起的东海滔天巨浪中泛舟,在瘴气弥漫的上古森林里探险,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没有任何地方能阻挡她的脚步。
容识看完这些事迹后,头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把眼前的杯盏全部扫落在地。
她曾经那样自由,却被囚禁七年身不由己。
好恨,恨那个男人,是他亲手造就了这让人恶心的一切。
容识几乎喘不过气来。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杀掉他?
日思夜想一年之后,容识好像看到了希望。
十岁那年的冬天,听闻苍梧派护住了阅江楼,恰逢千年来第一只神兽凤凰现世,苍梧派以此为凭,成立了敬慎盟。
战事四起。
战报流水一样送进男人的住处,一向不被允许插手内务的容识也被派了任务,去给一个被抓来当人质的世家子弟送饭。
那个世家子弟为了活下去,用尽一切办法收买他能接触到的所有人,包括容识。
容识看到他脸上不加掩饰的、对这个世道的恨意。
他说他叫叶轻,是江州叶氏的长公子。
叶轻说,他们是同一类人,他能看到他心里的恨。
一个半大少年,听说他只有十五岁,却满口的恨、满口的怨毒,看着说不出的怪异。
可他们不过都是被这个世道逼疯的人。
容识不动声色地放下了饭,转身就走。
他不得不承认叶轻说的对,也许放走这个人,能帮自己一把,彻底扰乱这个修真界,只有这样,男人才有被杀掉的可能。
七天之后,容识放走了叶轻,同时将放走人质的罪名扣在了总是欺负他的应毓身上。
后来,他听闻叶轻没有回叶氏,直奔敬慎盟而去。
战火席卷了整个修真界,萧氏和衡芷山庄组成的行道军,明氏和灵溪剑宗为主的诛恶盟相继建立。
男人不会让他接触真正核心的机密,他只能依靠能接触到的边边角角的信息自己猜,也是那时,他发现自己有这方面的天赋,每次都猜得很准。
之后他便开始向三方势力传信,给他们自己猜出的情报消息,获取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