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缨说完,额头沁出一层汗。
容厌垂眸将木盒合上,里面玉牌越来越少。
他瞧了朱缨一眼。
朱缨发间簪了几支精巧的绒花,鲜少修整的长发也被打理地柔顺光泽。
去了云妃那里之后,竟是和往日截然不同。
朱缨不自然地将头低得更低了些。
容厌一眼就看出朱缨的变化,想也不用想,是叶晚晚在影响她。
他笑了出来,一语道破了她话中未尽的意思,“你这是心疼她?”
朱缨心中一震。
她立刻跪伏到地上,肃声道:“朱缨不敢!”
她猛然后悔起来,她为什么因为云妃年纪和阿妹相仿,没忍住为云妃多问了一句?
她是陛下的下属。
许是陛下从来都过于平静,态度甚至称得上温和仁善,和那些深谋远虑玩弄算计的弄权之人太过不同,才让她心思浮动,甚至得寸进尺,让她差点忘记了,陛下到底是个怎样的陛下。
他最是耐心,向来不会脏手,可他想做的,没有一件,是他做不到的,违逆他的,也不会有好结果。
伴君身侧,她自保不易,本不该多管闲事。
视野中,陛下逶迤拖在地上的玄色衣摆,就好似盘踞在池边的蛇兽。
朱缨手指颤抖起来。
容厌低眸而笑,嗓音冰凉清湛。
“你倒是成了云妃向我传话的了。”
本是派去监视她的人,居然就这样被化作了她的。
朱缨脸色苍白,惊慌连连摇头。
容厌却没有责怪。
他把人送到云妃身边,是监视也是控制,可万事有来就有往,这人成了云妃的传话筒。
同样,他也看到了云妃的好本事。
他语气依旧平和:“在云妃身边那么久,你会心疼她,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叶晚晚这个人,一眼看过去,和上陵普通闺阁女郎没什么不同,见到他会紧张害怕,受到惊吓也会发抖。
可寥寥几面,她一直在思考,不会被应有的情绪影响,抓紧周遭一切她可以抓住利用的,即便扮作叶云瑟,在他面前依旧可以毫无负担娇柔诱惑,在朱缨面前就开始脆弱可怜。
给她一丁点机会,她都不会放过。
容厌好整以暇地笑起来,“孤很期待,她还有什么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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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折霜殿外,故意来嘲笑的人又多了些。
叶晚晚心里明白,他再不来,这便还只是刚刚开始。
她心底越发焦灼。
最初的荣宠太过张扬,如今一朝有失宠的迹象,遭受到的贬低也会更加汹涌。
终于等到朱缨回来,叶晚晚起身,立刻迎过去。
朱缨这次从陛下那边回来,整个人更加沉默冷淡了些。
叶晚晚注意到她忽然之间的低沉,心知这次朱缨约莫是帮她问了句,面上表露的焦急地仿若未觉一般,亲近地凑在她身边,“陛下……他今日会来吗?”
朱缨出神地想到,她来到折霜殿这些时日,没有意料中的被防备被孤立,反而时时刻刻都有人念叨着,有些烦,却也是她梦寐难求的舒适安心。
低下眸,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叶晚晚眸中是藏不住的失落,长睫颤颤垂下,苦涩笑了。
“抱歉,是我心急了。在陛下身边,你也不比我轻松,我不应该来为难你的。”
叶晚晚转过身,手指掐紧衣袖,失落地低声道:“我再想想。”
“……娘娘。”
看着如霜打梨花般的云妃,朱缨还是出了声。
她声音极为隐忍。
叶晚晚回过身,食指轻轻在唇边竖了一下,苍白地笑了笑,“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有太多不可说的,不要为了我去冒险。”
朱缨深吸一口气,想起陛下平和地说期待,她拧紧了眉,低声示警道:“娘娘,您若有所思所求,对陛下开诚布公、不需藏匿。只要足够听话顺从,陛下多半不会为难的,陛下不会为难的!您莫要再去做些别的动作试探……”
若真的招惹了陛下,不会是什么好事。
陛下口中的期待,也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朱缨说完便抿紧了唇,她已经说了全部她能说的,再多一个字都不会再说了。
叶晚晚眼眸真真切切地柔和下来,低笑了一下。
她可以乖顺,可以开诚布公。
可陛下不会放过她的。
她和朱缨不一样。
叶晚晚轻声回答她的劝导,“可是阿缨,我与你不同。”
朱缨看着她,叶晚晚笑意有几分捉摸不透的低沉。
“阿缨,你身手这般好,是陛下的得力下属,你坦诚所求,陛下自然不会薄待。可我……”
她抬起手,没有碰到自己的脸颊,便又空落落垂下。
朱缨知道云妃只是凭着一张脸,只是在做替身,她没再说话。
叶晚晚转过身,仰头看了看天际,蓝色如同遮蔽整个寰宇的绸幔。
“阿缨,我已经回不了头了。我的用处不在于为陛下驱使,我的生死,陛下也不会在意。”
她是陛下收集的赝品。不管是真的赝品,还是推出去的靶子,她的生死都和蝼蚁无异。
一直都是这样。
叶晚晚迅速从情绪中抽离,静静地想着下一步能做的事。
她做赝品、可能失宠的消息不会一直被压着,在这之前,她得再见到容厌。
明日是五月初一,妃嫔在徽妃宫里集会的日子,叶晚晚想了想后宫中的诸位娘娘,她一个人翻不出太大风浪,她得找个人配合。
为容厌搭台唱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