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欢苦笑,摇头,走到院子里,坐上小电驴,递给我头盔,长长地舒了口气。
“不都是过日子吗。”
谁不苦?她奶奶桂花婶一口牙全掉光了,快七十岁的人了,还得同后生一样上山操劳,她选调回镇上,村里人人夸她本事,但她如今还只是辅警,工资低不说,这样拖着一身疲惫,趁着夜色,骑个把小时山路回村的日子,不知几何。
小电驴晃晃悠悠,沿途的村庄镌着风掠过眼梢。
一轮月亮出现在天边。
这条沥青路挖凿了许多年,直到现在还在挖,总也挖不完,修不好,道路两旁是时常有落石的,路上是没有路灯的,好在月色明亮,不至于抓瞎。
我和阿欢都很安静,月色下,只有风声悄悄。
这样的静谧里,我忽然瞧见,两侧的青山间腾起朦胧的雾气,雾气彼此追逐着,一个个身形浮现在雾气间,尽是些小动物的形象。
“是地精。”
耳边忽然响起江茶的声音,我吓得差点滚下车,连忙扶稳后座,正巧是个上坡,车子颠了一下,阿欢闷在头盔下的声音传来:“坐稳了啊,你可以抱着我。”
我应了声,惊魂未定地左右张望,却没有看到江茶,我困惑地在心里喊:“江茶?你在?”
身旁的空旷处,一道虚影勾勒成型,江茶一身白衣,女鬼一样飘着。
江茶:“我一直在,没走。”
我心里无端有些高兴。
江茶随着小电驴一起飘,她的脸色一如既往地平静,我却读到了她有些别扭的心声。
她觉得奇怪。
我们这样安静平和地共处着奇怪。
大抵为了缓解这让她陌生而无所适从的尴尬,江茶招了招手,山间那些地精尽都欢快地跳着靠近,靠近了,我才发现,地精原来不是雾,也不是小动物,它们是一簇簇小黑点,像有智力的萤火虫,会自行排列组合,一会儿变成个兔子,一会儿变成只野猪。
我好奇地抬起手,地精欢乐亲昵地跳上我的指尖,没什么触感,但很新奇。
小电驴顿了一下,阿欢停下,擦了擦眼镜,打开了远视灯,有些奇怪道:“怎么突然起了这么大的雾?”
我看向江茶,忍俊不禁,江茶抿了抿唇,像是做了坏事被抓着。
下一刻,漫山遍野的地精开始闪烁,发出荧光。
我和阿欢都有些呆住。
“我去,这么多萤火虫!”
阿欢又把远视灯关了,飞快地掏出手机拍照、发朋友圈,一气呵成。
我觑了眼,她的文案是:“惊呆了老铁!”
是啊,真漂亮,漫山遍野的荧火,惊人的漂亮。
我回头和江茶对视着,江茶温浅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