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了硝石火药的气味,还有上了年纪的老人身上的膏药味以及香火味。
面包车、三蹦子、私家车拉来一车一车的善男信女。
阿婆们提着装着经书的红塑料袋子,同村的多一起同行,也有遇到邻村相熟的去攀谈。
今天念什么经?娃娃念书成绩如何?这次庙会办得热闹哦,连好些沪上的富商都来了的……
只我惦记着什么时候开席。
我坐在庵前的长椅上,撑着下巴发呆。好几天没换洗的衣裳大抵腌入了味,四周清净。
掌心里捻着刚才五块钱求来的签词,很伤人地,明晃晃地写着“下下签”。
我很伤心,但因为五块钱舍不得扔了这签,也舍不得再花五块钱去解这复杂深奥的签词,我把它夹进书包夹层里,然后撑着下巴继续发呆。
我的目光百无聊赖地掠过低矮的门墙,掠过热闹的人群,忽然一顿。
天池庵说是重新修葺了一番,仍不过是破庙一间,门前的掉漆观音像下,站着个女孩儿,十七八岁的年纪,白白净净。
她一双淡漠的眼,平铺直叙地抬着与观音对视,像四周缥缈的雾一样轻。
女孩儿突然偏过头,眼睑微垂,朝我浅笑了一下。
我心跳如鼓,喉咙干涩,瞪着了眼睛忘了呼吸。
不久前,我见过她。
那是一座小破庙,雨丝里,青色的瓦,灰白的墙,圮了大半在土里。
门前,香炉歪歪斜斜倾着,破败的观音像捻指垂眸,悲天悯人。
我怔怔看着,上前拜了一拜,虔诚祈祷,雨丝滑进衣领,刺骨的凉。
我求了一愿上上签。
“菩萨保佑我,暴富暴瘦,早日脱单。”
菩萨说太为难,几分钟后丢给我一张签纸,纸上写着下下签。
我叫江棠,生于无比传统的中式家庭,怯懦自卑,庸俗普通。
在我短暂的人生里,我做过最疯狂的事,是在辞职后开始流浪。
两天前,我到了这个村子。
在看到醮讯后,我搭着三蹦子,在刚下过雨的泥泞道路上颠簸着到了天池庵。
司机给我指了条路,我走着走着,走进黄芦苦竹高过我半个头的荒凉道路。
路的尽头,是等待着将我献祭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