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人眨巴眼睛:“今晚不用抄诗了吗?”
“您完成搬书后再抄写。”
阿弥娑虚点了点兽人的嘴角,对方的嘴上沾着油污,不论侍女如何苦心教导对方用餐礼仪。
兽人在吃肉时永远都是埋头大口进食大嚼特嚼。有时候倒是会小口地吃甜品,一旦放松教导就会一口一个地往嘴里塞,负责教导的侍女偶尔抱怨道怀疑兽人女士是不是将食物直接塞进了喉咙。要是塞进喉咙还好,兽人吃煎制或者烤炙的肉类时总是弄得满嘴是油。
兽人被她看得立马僵住,学着雌性平时用手帕按嘴角的样子,将绣着剑兰的纯白手帕整张按在了糊着油的嘴上。
托绣工精湛的绣女的福,油污并没有很快浸透手帕,但这个粗鲁的动作仍旧让女大公太阳穴一跳。
她的耐心在此刻被消耗殆尽。
“女士,使用刀叉小口优雅进食很困难吗?”
公爵用银匙舀起一勺甜羹,送到兽人嘴边,看着兽人呆愣地张嘴咬住吞咽。
公爵勾起嘴角,面带微笑,把银匙往里一塞,“麻烦您咬住。女士,我瞧着一口少吃点也不是很难。”
女公爵松手,见兽人听话地叼住汤匙看着自已,才满意地点头。
她伸出食指抵住汤匙的末端摁住,直到兽人的舌头被汤匙边缘刮压得发痛才松开。
“为什么不听礼艺官的话?”
兽人和梅属于同一个礼艺官教导,梅已经可以从善如流地使用各种餐具,动作优雅而大方,而兽人勉强学会了用刀剔骨头上的肉,接着就会抓着肉块撕咬,捧着大骨头撕扯上面残留的肉筋。
厨房之前连着做了半个月不带骨头的纯肉,才让兽人学会用叉子叉肉吃。
她一口能顶别人五口!整个腮帮子被塞得鼓鼓囊囊,肉块在嘴里咀嚼的声音吵得女公爵一度想把她拎出去扔在门口蹲着吃。
但兽人是作为近侍培养的。总不能以后社交季带出去,一个桌上别人的近侍都在优雅从容地进食,而兽人只会埋头吃得嘴里全是肉、整张脸全是胡椒粉和油吧?
她已经错过了两年的社交季,对中京的掌握仅来源于商队带回来的扑朔迷离难辨真假的消息。这个丑她不能出、这个人她丢不了!
而兽人的眼珠子随着她手的动作乱窜,眼睛乱眨。
她的手好看,或者说鲜少有贵女的手不好看的。
擅长保养双手的贵女冬天每天会用一种厚厚的深海鱼脂油敷手,直到脂油将最面上盖着的丝绸浸透,才会取下一层一层薄薄的丝绸,用特质的小匙刮去表面的脂油,再用纯净的、温热的水洗去。
虽然女大公并不会这样繁复地保养自己,但也从小就被侍女用上好的精油天天敷手的。
长期的剑术练习让她的手长出了薄茧,她的指节变得更有力量感、手掌握力更强。但她皮肤依然细腻、白皙,这是花了大价钱保养的结果。
不过后来被批评了。
剑士的手连茧都没有,滑得像绸缎,怎么握得紧剑柄?对战中只会被一敲就脱手,难道还要费大力气刻附一个“紧附”的魔纹吗?
这让娇生惯养的贵女不得不停止每天泡软手茧然后护肤保养的行为。
阿弥娑不紧不慢地掏出手套戴上,轻轻拍了拍兽人的脸,取下汤匙放进碟子,用叉子叉了一小块自己面前切好的肉块,“张嘴。”
像是喂小猫小狗一样喂了兽人几块肉块,兽人乖乖地咬住、咀嚼、吞咽,眼巴巴地等着雌性的动作。
等到雌性不耐烦地用手捻起一小块,按着她的下巴捏开嘴塞进去,命令她嚼五下含在嘴里不准咽下,兽人才惊觉自己在被惩罚。
不准把肉咽下去!这个雌性坏得要命!
立在柱子旁的兹丽斯特心说公爵这驯兽的方法怎么怪怪的?
要是肯诺女士在,就会知道这不过是这个从小就没什么耐心的女人在不耐烦地发泄不满情绪。
一般这个时候她都会栽跟头吃苦头,栽得多了就学会了在这种时候离这个“光辉伟大的第一魔剑士唯一的女儿”远远地,免得被波及。
虽然她从小就爱使坏捉弄这个小女孩,但她急了是真的会挥着宝石小剑砍人的!
兹丽斯特适时轻咳出声,解救了差点嚼自己舌头的兽人。
女公爵挂着微笑脱下手套扔在兽人身上,这个行为在贵族中除了表示发起决斗,还代表着极其轻蔑和侮辱。
兹丽斯特心里深吸了一口气,已经不忍再看,随着公爵示意撤掉餐具的动作退出餐厅。
兽人不懂这个,兽人高兴地咬肉,把手套捡起来还给雌性,邀功请赏一样尾巴在身后一晃一晃的。阿弥娑接过,又扔过去。
兽人呆滞两秒,还是捡了起来神色狐疑地递给她。她觉得雌性在捉弄她,像她前两天捉弄那个话很多的人类雌性一样。
她后知后觉地回答:“不难。”
阿弥娑满意地叠好手套,心情大好。
她突然想起来她的父亲曾经豢养过几头恶犬,是南部的城邦送到中京献给君主的异兽,大概进贡了十来条。
君主慷慨地赏赐了当时的剑兰公爵三分之一,是身形非常巨大的恶犬,扬起前爪站起来快接近她父亲的肩膀,四肢遒劲有力,尾巴似鞭,摇晃时打在木头上甚至能打出抽痕。
那一阵父亲几乎天天在庄园的练武场里逗弄他新得的爱宠,手里松开特制的链子,发出号令,几头恶犬就会猛蹿而出,速度快到沉重的链子能几近悬在空中。
完成命令的恶犬会得到父亲的抚摸和奖励,他的大手覆盖在恶犬的头上,揉搓的力度称不上温柔,但是恶犬就是争先恐后地用头用鼻子去拱他的手掌。
阿弥娑毫不怀疑她的父亲能直接空手捏碎那几只大狗的脑袋。
她掏出随身的手帕,替兽人擦掉嘴角没擦干净的油渍,神色温柔:“您好好学习,做得好的话过几日就带您一起去中京。”
“您知道的女士,中京的美食要比这里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