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这东西,不是一层不变的。但思想也是有壁垒存在,不易转变的。
所谓站得高,看得远,但站在山顶的时候,便很少有人能看得见山脚了。
富贵的人想象不出真正的贫穷,贫穷的人也想象不出真正的富贵。男人几乎不能理解女人的苦楚,女人也不能彻底领会男人的重压。
就像生活在魔法侧的巫师想象不到科技的泛滥带来的便利,生活在科技侧的平凡人也想象不到修真世界的法术究竟有多精妙。
人对世界的初印象是非常重要,几乎根深蒂固的。
叶绒在诞生之初只是个凡人,一个生长在科技环绕下的普通人,哪怕重生之后,他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科学世界生活了十几年,而关于光的力量,除了让他在不同的世界穿梭,在特殊的时候用于保命,他的日常也还是在科学且平凡的人类生活中度过的。
科学制造对他来说才是常态。
捏一具身体,因为本身也具有光化的能力,那对他来说和把散掉的沙堡重新堆砌没太大区别。而捏一些人偶,就算外表形态和人类无异,但有卡莲的程序参与,也不过是像程序员编了个代码,做出来一个仿真机器人的程度,他抓住过一丝灵光,却一直都没有仔细体会到其中有什么区别。
迪迦的提点点醒了他。
光是一种材料,捏成人形和捏成别的活体形态没有区别,如果说这对科技侧来说是一种制造,但再往前推上几个时代,在科技尚未萌发之前,会动会言语的造物,不叫制造,而叫创造。
他捏出空壳给卡莲植入代码叫制造,而他妄图捏出本身具有意识的可动生物,就是在创造。
那么,假如他真的成功,他会成为什么?
一个新生命种族的造物主。
造物主,这是一个伟大到可怕的代名词。一想到它所代表的意义,叶绒刹时间只觉得无法抑制的颤栗由灵魂而蔓延至指尖发梢,手里握住的那个人偶都变得无比烫手。
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力量是无比可怕的,但你以为他会开心吗?并没有,他只觉得恐慌,焦躁,和不安。
世上没有莫名的恩赐,也没有无端生出的天赋,除了人,没有什么会突然发神经,就连基因的变异,很多时候也是有迹可循的。
光有造物的能力吗?听迪迦所言,他的力量确实和光之国有关,但光之国,又有哪个奥有造物的天赋?
他不知道,也不了解,但奥特之父显然是不具备的,那他呢?又是从哪里开始的?
叶绒想起他那地狱般的噩梦的开始,如果,如果说它的存在不是因为他年幼无知时的一个许愿,那他所有的悲剧,又都是从何而来?
天际的流星是死去后四分五裂的星星,它们真的能带给他这般的力量和天赋吗?
未知的过去和未来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他的心脏,叶绒无意识地捏碎了手里那个已经有了初步反应的人偶,一双黑眸空洞,恍惚着陷入死寂之中。
夜已经很深,但今日天色好,夜色也极好。
漆黑的夜幕铺展在天穹之上,寥寥疏星漫洒,在朗朗皓月的映衬下暗淡无光,又不甘地闪烁着,不叫自己沉溺在银河之底。
从叶绒这里离开的迪迦站在一处高高的天台,他垂下眼眸,恰恰好能看到叶绒房间的窗口,也能看到窗内坐在床边的叶绒,甚至于他非人的视力,把叶绒脸上的表情变幻也看的一清二楚。
朦胧的月色缭绕,迪迦站在那儿,仿佛发着光,又好似一个吞噬光明的黑洞。
他知道叶绒在想什么,这也是为什么在之前的时间里,他宁愿陪着小东西浪费时间学一些没什么大用的技巧防身,也没有提前将他点开窍。
他不至于害怕叶绒发疯,堕入黑暗然后暴走,反正以叶绒现在的实力是打不过他的,而他对叶绒的感情其实不深,更像是在养一只有趣的小宠,因而感情上的伤害也几近与无。
但,他虽冷漠无情,却也有属于他的那份温柔。
迪迦只是不想叶绒再一次的陷入崩溃和怀疑,他想让他更加鲜活一些,明亮一些,像悬崖上迎风招展枝叶的松数,又或者墙缝里顽强扎根生长的花草。
他很喜欢这样的生命,也很喜欢那样的他。
没有人不爱‘娇宠’,只不过有人喜欢死物,有人喜欢活物,有人爱猫狗,也有人爱蛇虫,又或者一个虚构的什么,但总会为它心软,想要维护它,宠养它,细心关照它。
他并非对世间的一切一视同仁,便也会偏爱些什么,就像他对人类,对地球,要更多一些容忍和偏护。对那些闪闪发光的灵魂也会行一些方便,稍稍波动他(她/它)们命运的齿轮。
迪迦也曾试图让这个突然闯入他巢穴的小团子过得顺遂些,但他也并没有绝对的力量主宰一切,而叶绒的命运齿轮,也不是他能轻易拨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