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夫的脚步在听到我的问题后瞬间停下了,他回头看向我,连遮住眼睛的发丝都带着不可思议。
“……你真是无可救药。”他紧绷着一张脸,手指来到我鼻梁前,很是无奈的轻点两下。“溚德林小姐,现在是一个能让你对我讲出为什么会接下这部折磨人的电影的好时机了吗?你昨晚只忙着喝酒…我问你几遍都没用。”
杰夫坐在我身边,不满的情绪从他摔打茶杯的动作中溜出来,但他究竟是为了米克的话生气还是别的什么?我看着他,试着从他脸上读出心事,却出乎意料的失败了。
好吧,这不公平。
杰夫怎么能在我首次过量服药后的第二天清晨强迫我变得清醒?
在这一刻,那些他醉倒在草坪上的日子好像一去不存在了似的,只留下了一个在遭受问题时哑口无言的人和用绝对的清醒发出问题的前任瘾君子。
我讨厌这样想,但杰夫此时此刻点燃一根烟唉声叹气的讲出类似:“在我看来,音乐之声这部电影已经足够你获得奥斯卡了。所以,你何必再去演这样让你感受到压力的电影?还有米克,我真不知道他的脑袋是不是被毒虫传染了……”这般悠长的话语时,模糊的身影竟然和一直在心中渴求得到关怀的女人有些重叠。
我看着他的嘴唇上下移动,乖顺的对他用鼻音发出哼笑来附和,然后等他终于不再发泄情绪后,才拉过他的手问道:“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写一首歌?杰夫?”
望向我的眼睛中存在不小的震惊,紧皱着眉头,杰夫仔细分辨了好一会儿我到底在讲些什么,纠结片刻,最后不确定的开口问道:“洛蔓贝尔,你还清醒吗?”
清醒?
嗯……我面前的人没有重影,地面是坚硬的而并非柔软,门也没有融化……
“我当然清醒啦。”我站起身,从放在卧室另一边的背包里拿出歌词本,兴致勃勃的握着杰夫的手,他手指之间的烟卷变成笔杆,苍白的皮肤覆盖他的,接着在画着图案的歌词本上挥洒思念。
你知道这样的夜晚会令我想起你吗?
如果你在这儿,你或许会知道
从红唇中吐出的烟圈并不能拯救我
日记中的泪水将灵魂绘画
我会不惜一切拯救你
为什么你没办法做和我相同的事?
…
手掌颤抖起来,顺着垂下的头而散落的发丝出现在白色的纸张上面,像是幻想世界中囚禁住灵魂的绳索。
我想要尖叫,我想要呐喊,可一切却被埋入水中。
我甩开杰夫僵硬的手,一切都开始变得没那么有趣了,我也太累了。
皮靴踹向男人的小腿,日以继夜的芭蕾舞练习和被倒在垃圾桶中的食物堆积成一座小山,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
演奏出的曲调,嘶吼出的尖叫,喊出在噩梦中反复盘旋的那句“妈妈”。脚尖踮起的旋转,转的太快了,当停下时,高昂的弦乐贯彻在耳边,眼前被舞台上的刺眼聚光灯照亮,眼睛下意识的移开,瞳孔藏在睫毛下转动,像是湖水的绿色眼睛爆发百年难得一遇的“海啸”,对着挂有姓名牌的心理医生罗宾手中的手电筒张合,埋入牛皮纸袋,呼吸……呼吸。
凸起蝴蝶骨的背贴在墙壁旁,从身侧的玻璃窗外传来围堵在街头的狗仔队们的叫嚷声,闪光灯好像带有穿透能力,哪怕隔着厚厚的石膏与砖块,也依然能够像是冲浪途中的海水一样拍打起我的皮肤。
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心理咨询室长久的被刻意压低声音的交谈占据,穿着淡红色毛衣外套与蓝色衬衫的米克在和罗宾交流的中途察觉出了我的低落,他走到窗边,用被拉下的百叶窗隔离了那些不太友好的视线。
放在肩膀上的手臂像是将我拉出深渊的阶梯,我依靠着他,听到罗宾说起自以为幽默的话来。
“你们应该列出吃药的时间表…一天要吃两次,是的…只用两次,溚德林小姐就能变回之前那个快乐的她了。”
噢…快乐的我。
罗宾怎么能自信满满的在我面前说出这种类似保证书的话来?快乐的溚德林…多么轻而易举的一句话啊!如果我能顺利回想起上一次没有任何烦恼的生活是什么时候的话,这或许对我来说也同样轻而易举,不值一提。
我才不要在这儿消耗时间呢。
我挣扎着站起身,在离开前把米克手中装着药片的密封袋扔向罗宾的位置,在他还没追上我的脚步前,就已经将桃粉色的心形眼镜戴在了眼睛上,扬起完美笑容对着讨厌的闪光灯装模作样的挥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