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周没想到忠伯一开口这么直接,而且说的还是他没办法反驳的事实,一时间慌了。
“我……”
“你为一己私欲玩弄公子的感情,利用公子对你的喜欢欺骗他,索要钱财家产,你真是卑鄙无耻!”忠伯越说越激动,恨恨指着齐周骂。
齐周急忙摇头否认:“我没有骗他!他给我的钱我都记着以后会还给他的。”
“那你也不是真心爱他的!你的爱人死了,然后你看到公子和他长得像,于是死皮赖脸缠着公子,把公子当成你爱人的替身。你太自私了!我们公子何等尊贵,你凭什么这么对他!”
忠伯的一声声质问让齐周脑袋开始混沌,但仍凭着本能解释:“我没有,我找的就是他,我找的爱人就是阿景!”
忠伯上前一把抓住齐周:“我们公子不是你要找的人,你的爱人已经死了!这世上长得像名字像的人那么多,你找别人去!”
“不可能,阿景不可能死,他只是投胎转世了,我已经找到他了,我已经找到阿景了!”
齐周脸色煞白,心底某些被强行压制的记忆正在冲破大门涌入脑海。
爆炸声尖叫声陡然出现,齐周痛苦地捂住耳朵,一只沾满血污的手出现在眼前。
齐周的头像被炸开了一样疼,疼得他站都站不稳了。
一大片被主人刻意忽略的记忆蜂拥而至。
小白楼,受伤,医院,船票,咖啡。
石榴花……
“阿景…阿景……”
忠伯俯视着痛苦抱头的齐周,眼底闪过一丝不忍。
但他必须这么做!
“你最好自行离开,否则……我不会放过任何伤害公子的人!”
忠伯说完甩手离开,独留被迫想起爱人离世的齐周。
白杨来送饭时看到齐周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吓坏了。
贵妃提前回宫,纪云景完成护送后迫不及待赶回家。
一进临风阁,空气中飘荡的药味让他产生不好的预感。
“谁生病了?”他问向最近的仆人。
“回公子,是齐哥儿感染了风寒。”
纪云景一听脸色巨变,直奔齐周的房间。
白杨一见纪云景,脸都吓白了。
纪云景大步来到床前,看到齐周脸色潮红,眉头紧皱很不舒服的样子,探手一摸,额头滚烫。
纪云景转头看向白杨。
白杨扑通一声跪下:“是奴才没有照顾好齐哥儿,公子恕罪。”
“我才离开一天,人就成了这样。”
阴沉愤怒的声音让俯首跪地的白杨瑟瑟发抖。
“昨日齐哥儿送您离开之后,说想睡一会儿,让奴才不要打扰。等奴才来给齐哥儿送午饭的时候,就看到齐哥儿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奴才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白杨抖着嗓子把事情交代清楚,不断磕头认错。
纪云景从被子里把齐周的手拿出,搭腕把脉。
急火攻心,风寒入体,情绪不稳,心绪不宁。
怎么会这样?
“我走之后,他见过什么人?”
“不曾见过谁?”
“没见过谁怎么会急火攻心!”纪云景愤怒吼道,话出口又怕打扰齐周,闭眼努力克制了一下才继续问道。
“服了几次药?可有吃饭?”
“两次,每次只能喂进去小半碗,其他的都没喂进去。粥只昨夜喝了几口。”
纪云景看着齐周干得起皮的嘴唇,满眼心疼。
扔了大氅,洗干净手,纪云景用干净的布沾上水,一点点往齐周嘴唇上蘸。
齐周一直在做梦。
梦里他和阿景开开心心在一起,一转头阿景离自己好远,他朝阿景跑去,却怎么也跑不到跟前去。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阿景身上变成血色,血色越来越多,阿景倒在他眼前。
忽然,教授和夫人出现在阿景身边,他们抱着一动不动的阿景哭得撕心裂肺,指着齐周说:“是你害死了阿景!是你!亏我们对你那么好,你这个祸害!”
“对不起…对不起……”
床上的齐周闭着眼睛挣扎,嘴里不停说着对不起。
纪云景连忙抱住齐周呼唤他:“齐周,齐周……”
梦中的齐周眼泪越流越凶:“阿景…阿景…阿景……”
“我在,我在!齐周我在,你不要怕,你不要怕!”纪云景一遍遍将齐周的眼泪擦掉,温柔地在他耳边应声。
夜已经深了,纪云景从到家就寸步不离守在齐周床边,滴水未尽。
在纪云景一声声不厌其烦的答应中,齐周终于睁开了眼睛。
纪云景惊喜不已,但他怕吓到齐周,只轻轻唤了一声。
齐周看着纪云景的脸,视线非常模糊,沙哑地叫了一声“阿景”又重新闭上眼睛。
接下来齐周再没有挣扎哭喊过,安稳睡到第二日,烧也退了。
齐周醒后呆呆看着纪云景看了好久。
“怎么了?两天不见不认识我了?”纪云景轻柔地摸了摸齐周的脸。
齐周转头看向床顶,眼中蕴出眼泪。
纪云景转身端来药碗,哄道:“我们把药喝了好不好,喝了药才好得快。”
纪云景发现齐周醒来后像变了一个人,不说话,总是在发呆,自己跟他说话他只摇头或点头。有两次甚至躲开了他的亲吻。
纪云景有些疑惑,但只当齐周是生病不舒服,情绪低落。
他问过一次自己离开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脱了外袄晕倒。齐周只说摔了一跤,风寒是昏迷时冻的。
纪云景半信半疑,但他不想逼问齐周,只能暂时揭过。
在床上躺了两天,齐周每每想起阿景在自己眼前倒下的场景,心脏就撕心裂肺的疼。
在浅水县躲避的疼,最终还是爆发了,再也由不得他逃避现实。
教授说得没错,是他害死了阿景。
如果没有他,阿景早就顺利出国,如果不是给他买花,阿景不会走出咖啡店遭遇意外。
他明明是想改变阿景的命运,到头来他才是把阿景推向死亡的罪魁祸首。是他对不起阿景,对不起教授夫人。
自责、愧疚、悔恨把他淹没。
“齐周。”
轻柔的声音将齐周拉回现实。
齐周看到这张熟悉的脸,逃避似的躲开目光,重新躺下:“我想睡一会儿。”
纪云景伸手帮齐周盖好被子:“好,我就在这陪你。”
齐周没说话,闭上了眼睛。
纪云景没回家时常哥和雁儿来看过齐周,纪云景回家后就把其他人挡在了外面,不让他们打扰齐周休息。
所以当常哥儿和雁儿再次见到齐周的时候,被齐周憔悴消瘦的样子惊到了。
“真是病来如山倒啊,得赶紧补补。”常哥儿关心道。
雁儿热心道:“我去厨房给你炖汤。”
齐周感激地笑笑。这是几天来齐周露出的第一个笑脸。
常哥儿和雁儿走时,齐周看到了门外一片白。
“下雪了。”
纪云景见齐周望向门外,想着齐周在屋里也憋坏了,于是提议道:“我们去阁楼看雪好不好?”
齐周点头。
纪云景亲自给齐周洗漱穿衣。
齐周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头发已经可以束在头顶,一身锦衣,穿着兔毛大氅,长身玉立,活脱脱一个古人。
雪花扑簌簌落下,园子被染成了一片白,偶有树枝承受不住积雪,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
“真好看”齐周喃喃道。
纪云景替他拢了拢衣服,随即吩咐长风取来纸笔。
“我帮你把这幅雪景画下来。”
纪云景那么专注,那么真挚。
齐周静静看着他作画。
忠伯说得对,齐周,你不能这么对他。
仅仅因为长得像,你就擅自把感情投射到他身上,对他太不公平。
“对不起”
“嗯?”
齐周声音太小,纪云景听不清楚。
“我不能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