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按照诺诺给出的坐标来到了那座名叫“迪米特里”的古玩店。
难怪诺诺会说这家店的位置看着很眼熟。
古玩店位于因得罗·蒙塔内利公共花园之北两条小路的交岔口,往北的那条小巷正是诺诺此前通过侧写找到的那条死胡同。
话说……这么晚了师兄他该不会还在那里转悠吧?
路明非站在路口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朝巷子里望了望,盘算着一会儿从店里问完话出来后干脆进到巷子里去看一眼楚子航在不在里面。
他推开古玩店店门,发现里面只有一个不知是店主还是员工的人正在扫地,看样子是已经准备打烊下班了。
“emmm……迪米特里先生?”
回想着古玩店招牌上的那个名字,路明非操着半生不熟的英语试探性地喊道,而后对方闻言转过身来。
那是一个相貌清隽的男人,有着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以及微卷的深褐色及肩发。乍看间就像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不过男人褐发间的斑驳白意与眼角的细纹昭示着其实他已不再年轻。
“我是迪米特里的朋友,他有事出远门了,临行前委托了我替他看几天店。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男人的声音温润柔和,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扫帚暂时搁置在了墙角,然后走到了柜台后面。
路明非留意到了对方的手指间、关节处有许多老茧,猜测男人平日里多半是从事着繁重的体力工作,亦或者……
他心里没来由地一突突:该不会是个深藏不露的练家子、天天搁那舞剑弄枪杀人越货吧?听说意大利这地方的Mafia相当猖獗嘞!
而且再定睛一看,男人刚才搁置扫帚的墙角还倚放着一根长长的铁棍!
路明非心虚地咽了咽口水,一边偷偷留意着对方的举动,一边忙不迭掏出手机翻出那副“预言画”的照片,然后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将手机递过去说明来意:
“请问您见过、或是听迪米特里先生提起过这幅画吗?”
“……”
一阵可疑又尴尬的沉默后,男人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
已经默默将对方脑补成绝世恶棍型扫地僧的路明非提心吊胆地抬起眼皮子,飞快地瞟了他一眼,这才发现……有哪里不太对劲。
男人那双蓝灰色的瞳仁里黯然无光,甚至看起来相当涣散、根本无法聚焦。
“原来您是位……”路明非哑然,而后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拿着手机的那只手。
他又仔细盯着墙角那根铁棍端详了一会儿,恍然明白过来那其实是一支盲杖:“对不起对不起,之前一直没注意到您的……情况。”
“没关系。”男人和蔼地笑了笑,“你可以形容一下那幅画的具体内容么?我与迪米特里是老相识了,虽说我无法亲眼看过他店里这些文玩字画,但闲聊之时也曾听他提起过其中的一些珍品佳作,说不定刚好听说过你要找的那幅画。”
路明非挠了挠脑袋,略加思忖后感觉画的内容并非是啥机密消息,于是就告诉了对方:“那是一副描绘灾难的画,而且还带着些许玄幻元素。具体来说的话是一座沦为废墟的城市,以及……天空中一条嘴里正喷着火的龙。”
盲人先生微低着头,用右手食指指节敲击着柜台的桌面,似乎正在努力地回忆与思考。过了一会儿后他才抬起头面色凝重地“看”着路明非:
“你是想说那副蓝地斯特的最新画作?”
路明非精神一振,没想到这位盲人先生竟然真的知情!
“是的是的!难道说那副画就在迪米特里先生手上?!”他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盲人先生的表情中突然多添了几分警惕:“这位先生,你好像对那幅画相当感兴趣啊,能够先表明一下身份么?”
“啊?哦哦。”路明非连忙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假名片递了过去,“我叫李嘉图,是美国芝加哥一家艺术馆的工作人员。我们老板是蓝地斯特的狂热拥趸,所以这次的最新画作甫一问世他就派遣了我们这些员工前往世界各地寻访画作的下落。”
路明非一面熟练地背诵着事先打过无数遍草稿的台词,一面在心里感慨道:原来对方看不见自己的时候说起谎来这么轻松啊!
额……不过既然对方眼睛看不见,那自己递名片的行为貌似又显得很蠢了。
反应过来的路明非只好又一次讪讪地收回了手。
好在盲人先生似乎没有对他的这番说辞表现出怀疑,而是露出了“原来如此”的神情,然后颇为遗憾地告诉路明非:“李嘉图先生,恐怕你来晚了一步。迪米特里他之所以有事外出就是因为有人得知了那幅画在他手上,开出了高价想要秘密收购,于是他就带着那幅画前去指定的地点交易了——他是三天前出发的,想来现在多半已经完成了交易、那幅画也应该已经易主了。”
“啊??”
路明非惊讶得张嘴结舌,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该说他运气太好了么?不费吹灰之力就在任务的第一天获取了“预言画”的最新情报,难不成自己真是诺诺口中金手指全开的小说男主?!
但说是好运吧……终归还是来晚了一步,没能实打实地亲眼见到那幅画,仅能从这位素不相识的盲人先生口中得到一些根本无法辨别真伪的证词。
正当路明非纠结着自己是应该第一时间联系诺诺还是继续向盲人先生套话、问出那位迪米特里前去交易的具体地点时,来自远方的一道震天撼地的轰鸣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大脑还处于宕机的懵逼状态,但他的身体已经条件反射地蹦了起来。路明非冲出古玩店,努力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四处张望,发现远方某处的夜空正持续泛着火光。
“是爆炸么?”
盲人先生拄着盲杖,不紧不慢地走出古玩店,顺手摸索着将店门关闭锁好了。
“是……吧?”路明非惊魂不定地嗫嚅道。
是意外?还是恐袭?或者是极具意大利地方特色的……Mafia火并??
路明非哆嗦着掏出手机拨通诺诺的手机号码,可不知师姐是没听见还是正忙着寻宝无暇顾及其他,始终没有接听电话。
“看来今夜似乎不甚太平。李嘉图先生,我要闭店回家了,你也注意安全、早些回去吧。”
一旁的盲人先生见路明非这边久久没有下文,便先行表明了去意。
“啊这个……我还没有联系上我师姐,关于您刚才所说的那些话……最好能再说的更详尽一点……或者要不等师姐来了再亲自与您沟通一下……”
这些话并没有事先打过草稿,所以路明非只能一边绞尽脑汁地现想台词一边结巴着说道——当然,光现编台本就已经用尽浑身解数的李嘉图先生浑然未觉诸如“师姐”这类字眼已经与他先前所立下的“艺术馆工作人员”这一人设大相违背了。
“你想要确认的其实只是那幅画是否是蓝地斯特真迹,而非那幅画到底在哪里,不是么?”
盲人先生微微一笑:“我不会出卖朋友、告诉你迪米特里究竟去了哪里进行交易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迪米特里是一位相当厉害的收藏家与鉴定师,他亲口告诉过我那幅画一定是出自蓝地斯特之手——至于信与不信,那就交由你自行判断了。”
说罢他冲着路明非的方向微微欠身,而后便拄着拐杖离去了。
“先生!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路明非望着盲人先生离去的背影,赶紧提高音量喊道。
至少知道个名字、后面再有需要找到他咨询问题的话可以让诺玛人肉搜索一下什么的……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日后就不必再劳小友挂念了。”盲人先生像是看破了他的想法一样,“你要找的人还在那条死胡同里面,去吧。”
……师兄还在里面游荡?他是打算报考这条街的土地公公编制么?
路明非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准备迈步朝小巷深处走去。
慢着!
他忽然反应过来,那个盲人先生是怎么知道巷子里的楚子航是自己师兄的?
路明非猛地转过身来,却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还没来得及往外追,忽然发现远方的街道上多出了一前一后两个朝着这边疾速狂奔的身影。
感觉到势头不对的路明非紧张地缩了缩脖子,左顾右盼地寻找起藏身之处。
………………
“所以那幅画你弄到手了么?”
酒德麻衣一边用望远镜来回切换、欣赏着此刻米兰城内数个地点正同时上演着的精彩戏码,一边继续与薯片妞煲着电话粥。
“好一句轻飘飘的‘弄到手了么’,你知道我砸了多少钱才说动那个迪米特里转手吗?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薯片幽怨地抱怨道。
“stop!”预感到对方即将开启唠叨怨妇模式的酒德麻衣连忙打断了她,“谁叫你是文职人员呢?不想去干讨价还价的脑力活儿,那就陪姑奶奶一起高举刀剑砍瓜切菜呗!
“所以嘞,你分析出来了吗,那幅‘预言画’中的废墟到底是十三年前还是现在的米兰?”
“十三年前。”
“唔……也就是说,预言之地其实是‘里面’。”酒德麻衣瞳孔微缩。
“是的。”不知为何,薯片妞的语气变得有些低沉。
“麻衣,我和‘皇女’应该都会在一两天内抵达米兰,在此之前你先静观其变就好。”
“据说卡塞尔学院派出的增援小队除了‘皇女’以外还有那对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