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央将手里咬了半口的豌豆黄塞进嘴里,翻身下树,拍拍屁股,两眼咪咪,一脸笑意。
只是不知道是因吃了甜食欢呼雀跃,还是见着了有趣的人事而喜出望外。
抑或二者皆有?
随意哼起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调调,谢央一蹦一跳朝着宋清辞停留过的地方而去。
谢央轻快的调调停留在了他发现宋清辞留下的句子的时候,一个恍惚,他轻笑一声,随即四处张望起来。
没能看见那娇小的人影,谢央有些失落,但很快舒展开眉头,从怀里摸出把匕首。
将宋清辞留下的话,和她的名字一并划去,边上还都刻上了一只小猫图案,转身离开。
夕阳半沉下山,谢央那吊儿郎当的影子被拉得极长,将地面上被划去的那句“潜行匿迹,尾随姑娘之后,实非名门所为。谢兄,谨记。”通通盖住。
“宋清辞?”
谢央嘟嘟囔囔,手里端着不知什么时候买来的枣花糕,这名字他记住了。
不明立场,难辨正邪。
这是今天谢央给宋清辞留下的印象。
他会笑着拆解有钱人家是如何搜刮民脂民膏,言语之间,还略带不屑,又会随口说出,三七分账岂不美哉这样的混账话,可他上辈子又放弃了继承谢家的机会,与亲生父亲反目成仇,站在一起许林寒那边。
钱、权、百姓、谢家,他好像都不怎么在乎。
宋清辞不由得心想。
自己和长离究竟得拿出什么条件,才能说服一个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帮着我们颠覆这个世道?
难、难、难。
站在常家大门前,两尊小山般大小的石狮子面容威严,左边一只口中含剑,右边一只背上背戟,宋清辞站在两狮子中间,显得极其渺小。
不由得心生喟叹。
自己和长离又得拿出什么条件,才能获得常家这样庞大势力的支持?没有世家支持,真的能改变世道吗?
就算常竹君将要成为自己嫂子,就算长离日后在断良之战建功立业,极大减少北府军的伤亡,常家就会和自己这边尿到一条裤子?
恐怕不见得。
常家太大,京城也太大。
宋清辞忽的只觉前路漫漫。
教日月、换新天,远、远、远。
“小姐!”
骤然一轻快愉悦的声音传进了宋清辞的耳朵。
她定睛一看,顿时满心欢喜,语调轻松。
“宁儿!”
嗒嗒嗒——
只见得,模模糊糊,泛黑的世界里,一个有着稀疏黄色发根的瘦弱女孩儿猛地撞进了她的怀里,眼角带泪,略带哭腔。
“小姐,你去了大公子那儿,直到下午,过了午食,也不见得回,担心死我了。”
“得亏琴儿胆子大,想着去大公子那儿寻您。”
“结果屋里没人,我们又遇上个好心老伯,他说,这边有一大帮子人一起骑马去了京城。还有一大群人骑着马追,拿着刀,握着弩的,可吓人。”
“我们赶紧去和老爷说了一声,就立马雇了只轿子赶来了哩。”
“好,不哭,不哭。”
宋清辞温和地揉了揉宁儿的脑袋,并没有多问琴儿是怎么知道他们兄妹二人在常府的。只是牵起宁儿的手,往府里走。
琴儿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埋在阴影里,耷拉着脑袋。
方才见宁儿冲进了宋清辞怀里,想一并上前来,但又考虑到了什么,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开口。
如今,宋清辞走到她的面前,琴儿把头埋得更低了,想出口解释,但不知从何说起。
扭捏了半天,最后挤出来两个字:“小姐。”
宋清辞原本平湖一般温和的脸上,顿时绽出一朵笑容。
不顾琴儿意见,她已经将琴儿拥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没有多话,只是安静地抱着。
抱得琴儿小脸通红。
想什么说服谢央。
想什么争取常家。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至少现在没和谢央交恶,还和常家站在了一条战线。
至少身边还有宁儿,琴儿作陪。
长离也还在等着我。
何必空耗心力,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