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贺玠仰躺着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又满意地点点头,十分肯定自己灵光一闪取得名字。他从小就喜欢给东西取名,无论是爷爷养的老母鸡还是家里瘸了条腿的凳子,都被贺玠连名带姓取了个遍。
有了名字就有了归属,有了牵绊。这是它们存在的证明,也是它们死后思念的皈依。
“明月,你见过真正化形的大妖吗?”贺玠喋喋不休地想跟山雀继续闲聊,也不管人家理不理他,自言自语地说,“一般来说每个妖类都有自己专长的妖法,你们禽类擅移动隐蔽,爷爷说他见过眨眼间行千里的禽类大妖,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小山雀将脑袋埋进了被子里,只剩下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诶你说,你要是以后开了灵识,会不会拥有什么强大逆天的妖法?”贺玠激动地一挺身,差点把小山雀震到了床底下。
“叽叽叽!”刚被赐名的小山雀这下是真的怒了,当即飞到了贺玠头顶开始用嘴折磨他发旋中心的那几根长发。
“好了好了,睡了睡了。”贺玠抱歉地将它从脑袋上摘下来,放进被子里,自己也重新躺下。
多亏了小山雀的存在,那女人带来的邪气都被这折腾给弄得烟消云散。贺玠叹了口气,重新梳理了一遍脑内现有的线索后,才忐忑不安地闭上眼,任由疲乏与困倦带走他的意识。
——
“抓住她!”
“别让这毒妇跑了!”
“快来个人把她按住,别让人跑了!”
贺玠刚刚从朦胧的睡梦中恢复听觉,房子外此起彼伏的喧闹声就嚷得他瞬间清醒,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好,急急忙忙就冲到窗户边向外瞧。
此时天光大亮,李家大院的门大大敞开着,门外有几个手持木棍锄头的村民跑过,脸上无一不是带着怒气。
“怎么了怎么了?”贺玠匆匆披上衣服,从窗户直接翻身出去拦下来那几位村民想要问个清楚。
“哎哟小伙子,这些事情你们外人就别管了。”为首的中年男人用木棍把贺玠拨到一边,带着身后的村民气势汹汹地冲向村口。
贺玠用五指理了理睡乱的头发,奇怪地看着村民们跑去的方向,那里已经挤了乌泱泱一堆人头,保不齐整个村子的人都聚集在了那里。
“打死她!”
“居然对小孩下这么毒的手!”
“畜生不如的玩意儿!”
杂乱无章的叫骂声之下,一阵阵□□被击打的闷响声从人群中央传来。高举的锄头棍棒抬起又落下,不用想也能猜到那被他们踩在脚下的人此刻是怎样一副惨状。
贺玠看着那群人围聚的地方正好就是那寡妇的家门前,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立刻快速挤进人堆里,想看清那被包围在中的人,却在快要冲进去的刹那被一双手抓住了手臂。
“小伙子,别去看了。”
贺玠回头,发现抓住自己的,居然是那年迈的钱婆婆。
钱婆婆朝他招了招手,示意跟着她去。贺玠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身边又挤过来几个人,彻底把他推出了人群。
“到底是怎么回事?”贺玠揉了揉手臂,刚刚钱婆婆那一手力道可不轻,干农活的老妇人也能轻易在人身上留下指印。
“小伙子你是不知道,那个害死翎儿的凶手,找到咯!”钱婆婆有些激动,但眼泪水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流,恐怕又是想起了那可爱的孩子。
“谁?”贺玠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昨晚半夜什么有用线索没捞着,还被一养猫妖的神秘剑客所伤,怎么睡了一觉后反而凶手还被找到了?
“是这样的。”钱婆婆不停地用手帕擦拭着泪水,“我今天清晨醒得早,想去砍柴造饭。那时候天还是灰蒙蒙的,我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人影在李家门前晃动,我眼睛不好看不清,以为又是那害死翎儿的东西回来害人,就大叫着往回跑。没想到这一喊把好多人都叫醒了,他们冲出来去追那人影,没想到那是……”
钱婆婆叹了口气,抬起肿胀的眼皮看向那人群:“没想到是那寡妇。”
贺玠呼吸一窒,不顾钱婆婆的劝阻挤进人群,终于看到了那躺在地上的人。
凌乱的头发夹杂着碎石和泥土,卷在脚印泥泞的地上,全身上下的衣服已经被撕破,露出大片大片淤青血红的皮肤。昨晚还站在树下冲自己微笑的寡妇如今宛如胎中婴儿那般蜷缩在地上,双眼紧闭难辨生死,不停的有新一轮敲打落在她羸弱的身体上,留下新鲜的伤口。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贺玠瞳孔微缩,心脏颤抖着敲击胸膛——就算今早在家里门前晃荡的人真的是她,为什么这些人笃定李翎就是她杀的?
“看她手里还攥着什么?”
“给她抢过来!”
有人眼尖地发现寡妇手里紧紧地握着一个东西,立刻有几名精壮的男人走上前强行掰开了她的手指,而那一直躺在地上任打任骂的寡妇突然暴起,一口咬在了那男人的手上止他抢走自己的宝贝。
“哎哟,那是我们翎儿最喜欢的娃娃呀!”人群中的李正突然大叫一声,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女人手中的东西吸引了。
贺玠定睛一看,那紧攥的手掌中,明黄的颜色若隐若现,那男人忍着寡妇对他的撕咬,一把将那东西扯了出来。
一个虎头娃娃被抛向了半空。贺玠跳起来一把抓住,而那手中触感柔软的布偶,的确就和他在李家房间内看到的娃娃长得一模一样。
“就是他,一定是翎儿带着娃娃出去玩的时候被她杀了,她还把这娃娃抢了过来!”李正瞬间把眼前看到的一切联系了起来,带头说出了真相。围聚的村民这下被彻底点燃了愤怒,无数的拳头工具雨点般落在寡妇身上,没有一个人愿意为着残忍的杀人犯求情。
而抓着娃娃的贺玠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呆愣在原地,被暴怒的村民推去了一边。
那被打得不成人样的寡妇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和人群旁的贺玠对上了视线。
她突然笑了。不同于昨晚那诡异无比的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金宝哟,我的儿哟……”
她含糊不清地说出一句话,然后不顾村民对她施加在身上的击打,慢慢抬起手,拇指与食指相捏,小拇指翘起,像是一个含羞待嫁的闺秀。然后她又突然双手交握,猛地举过头顶,再重重砸在地面上。
“这个疯子,还在挑衅我们!”
愤怒的村民很快将她团团围住,直至贺玠再也看不见寡妇的身影。但他紧握着虎头娃娃,惊魂未定地站在一旁,疯狂思索着寡妇刚刚那一连串动作的含义。
人们都说她疯得彻底。但刚刚那两个动作,并不像是疯子的胡乱作为。
贺玠看着那逐渐绽开的血花,突然脑袋一热,奋力挤进人群挡在寡妇身前。
“大家等一等!听我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