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印完文档拿进办公室的时候,杰克正站在办公桌一侧的橱柜前翻看资料,听见声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我……文件给你放桌上了。”刚才还同桌吃饭有说有笑的融洽默契,一旦没了旁人在场,似乎又微妙地消失于无形了。山人局促地走去桌边放下文件,便匆匆转身准备逃离。
“等等!”不想杰克突然反手伸出,将他拦在了怀里。
“唉!”过近的距离,熟悉的气息,令山人瞬时屏住了呼吸,他还来不及退开,杰克已经倾身靠近,将额头挨了上来。
“你在发低烧。”心跳加速之际,杰克已然拉开距离,不由分说抬起他下巴,“眼圈这么黑,脸色也很差。才回家几天,你都怎么在照顾自己,天天晚上做贼去了?我是白给你好吃好喝调养身体了!”
杰克口气不善,但不难听出其中的关切之意。虽然自觉没有做错什么,可山人还是不自觉瞥开了视线,不敢直视杰克:“……就……没怎么睡好。”
他不能告诉杰克自己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黎觉空洞着双眼仰天倒下,脑门正中的血洞里汩汩往外冒着黑色的血花。当他惊慌失措地低头,想要避开那张死人脸时,看到的又是手中黑洞洞的枪口。那深黑就跟血洞一模一样,犹如无底的深渊,吞噬掉周围的一切。于是他脚下一空,开始不断坠落。有好几次他都是惊叫着从梦中醒来,再也无法睡着,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眼前闪过梦中种种,山人瞬间有些恍神,幸而被杰克及时扶住微晃的肩头。他眼神一凛盯着山人,眼底却是掩不住的焦虑:
“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山人低头没有回答,但闪烁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再看他的手,又红又肿,想来洗手的问题也毫无好转。不自觉皱紧眉头的杰克已经在内心暗暗懊悔,不该为小天的一句讥讽就放这小子回家。山人只是表面故作坚强,内心恐怕早已不堪承受,他本该早注意到这些才是,却反将自己无法控制的内心归罪于山人,真是差劲至极。
杰克抬起手轻轻捧起山人脸庞,意识到自己的理智无论怎么挣扎,身和心都还是放不下眼前人:
“你……”
山人的心脏再一次猛地收紧,不过杰克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妥协似地挤出一抹苦笑,放柔了语调:“现在就可以下班了,在这里好好睡一觉。”
但这仍然是足以让公司内舆论再度沸腾的出格之举:“还是上班时间,外面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就算缺觉,等下班回家睡就好……”
“你要是一个人睡得着,还会变成现在这样?别什么事都自己逞强,这种情况我清楚,有人陪着才有用。”
“可……可是选址的资料还没整理完。”
“用不用我直接抱你到沙发上去?”杰克已经没了耐心,直接换了个说法。这种叫人羞耻的要挟,他一向说得出做得到,山人咽了口唾沫不敢再争辩:
“知道啦,我自己去就是……”
山人走去沙发,杰克则拉上里外窗帘,又去关门。关门前他告诉艾莉娅,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准进他办公室,有事一律发消息等回复。之后他拿了大衣折回来替山人盖上,安顿完一切便坐到另一边的沙发里看起了手提电脑。山人本以为自己不可能睡得着,可是寂静昏暗的空间里闻着淡淡熟悉的气味,他感到了难得的心安,心底不觉泛起丝丝甜意。
很快困倦袭来,他的意识渐渐飘远……
吃过午饭艾峰直接去了档案室,重新翻阅近年来的所有死亡卷宗,连定性为意外死亡的也没放过,经过八个多小时的仔细筛查,还真给他找到了一桩疑似案件。案子发生在17年底,卷宗中的描述咋看之下更像是起交通事故,但联想到陈森的车祸,艾峰不敢掉以轻心。及至在物证照片中看到一个打着花型蝴蝶结、包装精致的礼物盒,他已经可以确定那是“魔术师”所为。那个花型蝴蝶结,十分罕见,和绑缚在王民宇身上的绳结一模一样。他们曾怀疑杀死王民宇的凶手是在用这个礼花式的绳结,暗示他向警方献上了一个有罪之人。
而新发现的这起案件中,死者顾某,生前曾因女友突然跳楼自杀而跟女方家庭发生纠纷,一度闹上法庭。女方家人朋友控告他长期对女方施行精神控制,致使女友不堪忍受而自杀,但最后因为女友伤重不治,死无对证而不了了之。讽刺的是,事件平息后不过两周,他便被发现酒后驾车冲出国道,坠亡在下方路基上。现场勘验的警察发现放在车内的那个礼物盒,里面装有他女友生前大量不雅照片和不堪入目的视频资料,正好是警方和原告方始终没能找到的铁证。
捧着三大摞案卷回到办公室,艾峰这才注意到时间已近晚上9点。那个礼物盒是全新的,没有任何磕磨,也没在上面找到顾某的指纹,并不像是原本就存放照片和优盘的盒子。如顾某那般谨慎精明,想来不会把这么重要的罪证随意放在车里醒目之处。但如果按王民宇案的思路来考虑,它是否也是被特意包装好奉上的一件礼物呢?
艾峰将几张照片并排放在桌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思索着。这时办公室的灯突然大亮,冷建和周霆陪同两位B市来出差的同事低声轻语着走进房间。
“哦,这么晚了你还在啊?”冷建抬头看见是他,打了声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