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帘细密,帘后灯光昏暗,根本看不清会长真容,只能隐约看出此人中等身材,腰杆笔直,一身宽松的中式打扮,乍看之下似乎并不起眼。但见他端坐正位,后有四名魁梧保镖一字排开,前有风雅老仆端茶递水,帘外众人各个噤若寒蝉,俨然一个权倾天下的王者模样。这一幕就像小说情节般不真实,但活生生就在山人眼前,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站在一边干着急。
会长悠然地吹着茶杯,喝下一口热茶,不紧不慢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不同于他人,堂堂正视着自己的陌生面孔:“你就是林山人?年轻人好胆色。”
这声音苍劲、阴沉,表面是在微笑赞许,实则皮笑肉不笑,山人心中一惊,这才想起自己又忘了谨言慎行。
“还不快把头低下。”正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时,杰克已按下他的脑袋,替他解释,“您别见怪,新人不懂得礼数。”
会长也不发话,只是再次吹气喝茶,许久才放下茶杯淡淡道:“行了,都别矩着了。”
众人终于松出一口气,陆续在位子上坐下。山人此时发现在座诸人中,除了干部会议上那几个,还有两个是他不曾见过的。
这两人分坐在左右两侧为首的座位上,年纪都在50开外,其中一个面容消瘦,脸白气虚,想来是劭炎那时提到的,落下肺病的辛爷。而另一个目光锐利、高瘦精干,应该就是稳坐第二把交椅的七爷了。全场只有他自始自终容色不变,只见他朝竹帘后稍一点头,便开始发问:
“工厂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黎觉一直就没敢坐下,听到质询,赶紧诚惶诚恐地上前一步。原来是他管辖的毒品加工厂三小时前遭到警察突击临检,看守人、原料被尽数抓获、查收,所幸他及时销毁了仓库中的新品和账目记录,指挥大部分人员顺利逃脱。
“会长,我看管不利,罪该万死。”黎觉一边坦承罪责,一边戏份做足跪地求饶,“可是,自我接任以来,算得小心谨慎,工厂的安全保密每天都是照规矩来,不敢有半点大意。实在不清楚警察怎么就得了风声来查。”
原来是要喊冤叫屈,他说出结论的同时,还不忘意有所指地看向山人:“这一定是有人告密!”
萨琳更不失时机地接过黎觉的话:“厂里出入的都是些信得过的老人,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差池。其他那些外围,也没机会接触到工厂的秘密。”她说着伸手指住山人,“这些日子来就只有他一个外人去送过货,不是他还会有谁?”
山人被这莫须有的指证说得哭笑不得:别说那个追踪器在还没到工厂的中途就被发现破坏;就算知道了工厂所在,丁弈也不可能贸然采取行动;正因为他是卧底,更不会做这种第一时间就会暴露自己的蠢事。只可惜这样的分析只能在心里想想,山人提醒自己不要辩解,言多必失。
萨琳见他不说话,以为自己已经正中靶心,还想乘胜追击,不想被杰克冷笑打断:
“如果你说的证据就是这些愚蠢的论断,我可以告诉你,不可能是他。”杰克脸上的神情放松下来,他悬了一路的心,算是落下了一半。
“你……什么意思?”萨琳愣了一下,直觉告诉她眼前人的态度有了细微转变,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仍不肯轻易放手。
“这本来就是一次试探,是经由会长授意的测试。那次林山人根本没有把货最终运到工厂,只是让他将货车停在我们事先物色好的中转站,最后一段路由劭炎一个人完成,他也算是见证人之一。”
劭炎坐在左侧最末位,杰克提到他,众人便不约而同向他看去。他却第一时间笑着将视线投向山人,这着实让山人捏了一把冷汗,他若这个时候拿出追踪器来个釜底抽薪,自己哪里还有可能全身而退!
劭炎玩味的眼神扫视了众人一圈,最终点头确认:“没错,最后那段路只有我一个人,林山人不知道工厂的位置。不过事先声明,也不是我告的密。”
“这不可能,是不是杰克帮你重新上位,你才帮他们说话?不错,你跟这小子才见了几面就打得火热!”
“你话可不能乱说,那我还说你怀恨在心,有意诬陷呢。”
“你胡说!”
劭炎口没遮拦,这么说无异于直接点破萨琳爱而不得的痛处。可众人窃窃私语投来的目光,却反而让山人也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萨琳没有理会劭炎的嘲讽,为了警告杰克她甚至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尊严:“这不是怀恨在心,我就是有直觉,这个人在利用你,终有一天他会撕下伪装,对你不利。”
杰克不禁感慨女人的直觉真是很准,但他已经不在乎林山人是不是在骗自己,不管他们两之间最终如何了断,他不容许别的人动山人一根指头!
意识到自己竟然抱着这样的觉悟,杰克不觉露出一丝苦笑。这复杂难言的一笑,让还试图争辩的萨琳蓦然收了声:
“……就算这次告密的不是他,也不代表他就没问题。这么多经验老道的兄弟都折在临捡卡哨上,他有什么能耐躲过层层严密的检查?分明就是有人顾意放水……”
“是搜查的警察放水,还是全程监视的我?就算我想放水,你以为会长想不到这一层,会那么轻易放过任何疑点?不用再为已经确定的事情浪费时间了,是时候结束这场无意义的争辩。”说到这里,杰克将视线转向竹帘。
“会长,以那个人的能耐,相信差不多该有结果了吧?”
那个人!山人眼皮不自觉跳了一下,杰克说的是之前跟他通电话的那个内应吗?那家伙究竟有多大来头,连这种消息都能这么快打探到吗?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像有感应一般,在竹帘另一侧突兀响起,会长侧头瞟了一眼,接起电话,没听几句之后,他按开公放。一个和之前一样经过处理的电子音从手机中传出:
“昨晚8点35分,有人拨打110报警,举报工厂涉嫌制毒,电话是从下泉路的一个公用电话亭打出,我查了下离工厂只有20分钟车程。接报后一个小时内,由当地缉毒大队临时决定突击检查,事后才报告的总局。没能及时得到消息,是我疏忽了……”
会长重新接回电话,又说了几句很快结束了通话。山人竖起耳朵听得认真,却全然没办法从这个人的言辞中听出一点蛛丝马迹。他还在出神,思绪已被杰克的声音打断:
“昨晚7点到现在,林山人都跟我在一起,他没机会打电话,也不可能出现在下泉路的公用电话亭。”
这话一出,别人都认真寻思点头,唯有萨琳的眼神像刀子似地剜过来,叫山人头皮发麻。杰克又哪里理会萨琳的心情,凌厉的眼神转向众人,“至于谁打的电话,等拿到了录音,一听便知。”
因为他早注意到,有一个人始终神色不定,这个人便是黎觉。此时黎觉心急慌忙地接道:“怕是他用个变声器,也认不出来。”
“还知道用变声器,你想得挺周到。”杰克不动声色,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那必需……”黎觉瞬间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张口结舌呆楞当场,“我……我的意思是……”
可杰克不容他有半点思考的余地:“原来贼喊捉贼的是你?你不会单为了诬陷一个无冤无仇的新人,干冒这种掉脑袋的风险吧?说,为了什么?是要掩盖中饱私囊,还是为了对付我不惜牺牲组织利益?”
杰克加重语气步步紧逼,冷眼看着黎觉渐渐破防,他知道此人外强中干,没那么大胆量决断大事,幕后肯定有人指使,就看他会不会在重压之下自乱阵脚。
黎觉果然视线游移,他先是看向了萨琳,后又看向七爷,看来这件事情跟这两人脱不了关系,不过黎觉还不算太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