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没多久,龙威便被杰克强行赶走,他自己也跟着一起下楼,过了很久才回来卧室。也不知道两人在楼下这么长时间说了什么,可以确定的是杰克回来后神情阴沉了不少。他一声不响准备着纱布胶带、消毒水等东西,之后又走出门去,等再回来的时候手里竟多了一罐水果糖。
山人正觉得奇怪之时,杰克已经将糖罐放在懒人桌上,顺势坐到床沿边:“想吃哪种?”
“哎?”水果糖的颜色粉粉嫩嫩,用透明玻璃纸包着,装在漂亮的玻璃罐里,有淡黄,浅蓝,粉紫,草绿,桃红,哪一个都很好看。山人吸了吸鼻子,下意识选了淡黄色的。
杰克也不说什么,修长的手指打开糖罐剥出糖粒,便送进山人嘴里。
“唔……”山人没想到他会直接用喂的,牙床磕到指尖的异样感让他略感局促:“干嘛突然喂我糖吃?”
“甜的东西能让大脑分泌多巴胺,可以愉悦心情,减缓疼痛。”
山人看了眼堆在糖罐边上的纱布、药棉,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心想:待会儿换药得是有多疼,还先给我糖吃,拿我当三岁小孩吗?
不想杰克全当看不见他一脸的不满,往自己嘴里也塞了颗糖。
“不是说吃糖为了止疼,你怎么也吃?”
杰克挑眉看了他一眼,也不回答,伸手过来就要解他衣扣。山人脑中再一次闪过东山那晚的情形,慌忙心虚地避开他的手:“我自己来……”
“别动,逞什么能,你能脱衣服,还能自己拆纱布了?”杰克口气不善,看来需要吃糖愉悦心情的正是他自己。山人猜不透他为什么突然间心情不佳,但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嘶!”当最后一层纱布被缓缓揭开时,山人还是没忍住用力抓紧了杰克的肩膀。他只觉手中肩膀往下一沉,耳边传来杰克略微加重的呼吸声。山人想起刚才自己被抱起来时,杰克的动作也曾这样微微停顿过。
“你肩上的伤?”
杰克丢掉纱布与他默默对视片刻,像是暂时妥协了似地吐出一口气:“那是小伤,已经没什么大碍。这种时候你先顾好自己吧!”
“唔,是哦。”山人忍不住侧头看向后背,可稍一动弹又疼得冷汗直冒,“背上开了个血洞,也不知道什么样了,是不是有点没法看?”他想起石彪开枪用的正是杰克专属的那把外形独特的枪,如果能拿到那颗子弹,应该一样能确定杰克的枪到底是不是丁弈在找的凶枪。
岂止是没法看,甚至可以说是惨不忍睹。杰克没办法实话实说,心中竟还涌起一丝不忍:他那把枪特制的子弹杀伤力极强,能令创面皮开肉绽,虽然他勉强将伤口周边的皮肉-缝合起来,但仍留下了一片不小的开放性创口,一旦伤口处理不当,引起感染后果不堪设想。原本这种情况需要进行植皮手术,可现有的条件却不允许。等以后伤口即便痊愈,恐怕也会留下磨灭不掉的疤痕。真是可惜了那片光洁白皙、堪称优美动人的背……
杰克微微一震,回过神来,心中无奈笑骂自己到底在瞎想什么。不过他很快知道林山人并不真正在乎问题的答案,而是在为自己的下一个问题做铺垫:“对了,那颗取出来的子弹,要是还在的话,能不能给我?”
这话又不知哪里踩到了杰克的雷区,山人只觉下巴一痛,已被杰克五指如钳牢牢抓住抬起脸来:“那东西要来干嘛?”
杰克眼神冰冷,直直看进他眼睛深处,像是能把他脑中的想法一并挖出来。山人压下心中的吃惊,装作愤慨地甩开他的钳制:“你什么毛病,更年期了还是生理期,怎么我说什么都是别有所图?只是想拿来做个纪念不行吗?”
“留作纪念?就这么简单?”杰克仍然疑心,审视着山人。
“怎么说也是差点要了我命的东西,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第二次了,这还不够吗?”
听到“不会再有第二次”,杰克的目光终于微微闪烁,似乎有所触动,但仍然不置可否。之后他重又低头处理起伤口,消毒、上药、最后缠上层层纱布,始终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只是在无言相对的静默中,他那专注的眼神,不时触及皮肤的指尖,反复绕过后背的臂弯,近在咫尺的呼吸,更令人不自禁心悸……
以至于换完药,被安顿好一切躺下睡了很久,山人仍然毫无睡意。杰克在沙发一隅开着柔和的落地灯,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和偶尔响起的键盘敲击声,始终在他耳边萦绕不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山人实在躺得浑身僵硬,不得已小幅度改换睡姿,没想到还是惊动了杰克,他的声音几乎立刻在落针可闻的房间一角轻轻响起:
“你还没睡着?灯亮着害你睡不着了?”
“也没有。”其实福利院的宿舍都是许多人睡在一个房间,走廊上也总会亮着灯,他并不在意有光,也从来不会因为房间里有别人就睡不着。
“那是我在房间里工作影响到你了?”
山人还来不及作答,杰克已经毫不犹豫地起身关灯走了出去。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山人竟又有些失落:“等……”其实他并不想赶走杰克……发现自己的真实想法,山人不觉心中纳罕!
这时杰克出去又折了回来,而后黑暗的房间里突然亮起了点点微光,整个房间仿佛变成了繁星密布的夜空。
“这是……”小时候山人最喜欢夏夜的星空,即使会被蚊子咬上满手满脸也不在乎,常常偷偷跑去天台睡,一待就是一晚上。因此他几乎忘记了身上有伤,撑手就想从床上坐起来,“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