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看清楚,一个小不点正挡在他身前,跺了跺脚,对男孩子们做了个比叉的手势,又用头锤顶开其他几个男孩。
“木木给我让开!再护着他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打?”最先被推倒的那个已一骨碌爬起来,气势汹汹威胁起小不点。小不点却一点不畏缩,从口袋里不知掏出一把什么,向男孩子们扔去。
“哎呀,什么东西,好疼!”
小不点扔了一把又一把,原来扔的是些带着尖刺的苍耳。他那两个大大的背带裤侧兜就仿佛机器猫胸前的神奇口袋,有着用之不竭的弹药。男孩子们最终都败下阵来,鬼哭狼嚎着一路跑走。
这原本是多么有趣的一幕,少年已在一边摇头苦笑,他却蹲在原地,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根本笑不出来。
小不点转过头来,忽闪着大眼睛默默看着他,眼神就和那些日子来,所有听说他遭遇的人们一样,让人憋屈。
“走开!”
小不点歪了歪可爱的小脑袋,没有被凶走,反而伸过肉嘟嘟的小手抹了抹他眼角。
他如遭电击般甩开那只柔弱的小手:“不用你管,我才没哭!”
“逞强也该有个限度!”他听见少年不满责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知道你不想表现出软弱,不接受同情,是因为不愿去回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可也不该迁怒于一个出于好意的小孩子!”
他撇开头,决不想让这家伙以为自己说对而自鸣得意。
少年仿佛早就料到不会得到回应,叹了口气去拉小不点:“走了木木,我看他更想一个人呆着。”
木木却躲开了少年的手,触不及防地挨近他身边,轻轻抱住了他!
他从来都讨厌跟人近距离接触,却生平第一次发现,被个温软有呼吸的小东西依偎在怀中会是这样一种久违了的安心的感觉……
木木可爱又乖巧,笑起来眼底仿佛有光,但也有叫人无法理解的固执。身为福利院所有人的团宠,却偏要跟着他这个整天摆着张臭脸的人,赶都赶不走;不理他,就乖乖待在一边玩拼图。起初他特烦这个小不点,连名字都懒得去问,只大概知道小家伙姓林,所以大家都宠溺地叫他木木。
那个时候他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只要一闭上眼睛便会想起浴缸中荡漾的红色液体。可每当白天,木木安安静静在身边玩耍,时不时拉他看看自以为得意的作品,冲他甜甜一笑的时候,他便会不知不觉放松下来……等再睁开眼睛,就会发现他竟然能够好好睡个整觉了!?
往往这种时候,小家伙也会趴在他怀里睡得很香。好几次,他都忍不住用手指戳戳那张透着满满饱足、肉嘟嘟的小脸蛋,暗暗惊讶于自己竟然也敌不过软萌可爱的小动物,而且可以说是完完全全被打败。渐渐地,他会跟着一起折纸拼图,去秘密基地采苍耳,上树抓知了、逮甲虫……
那个夏天因为伤痛而尤为漫长,但也因为有了一个常伴左右的小小身影,多了一丝淡淡的回甘。盛夏临近尾声的时候,他收到寄宿制高中的入学通知书,很快结束了短暂的福利院生活。
还记得临走时,木木气喘吁吁追上他,把最宝贝的铁皮糖罐放在他手心,很认真地告诉他:“哥哥,这个给你,它会代替我陪着你,把所有不开心的事情都赶走!”
他这才想起自己连名字都还不曾告诉小家伙:“你可以叫我子冀。”
木木于是点头,脆生生叫了一声:“子冀哥哥!”想了想又问,“你还会回来看我吗?”
“嗯……会,等放假了就来。”
“好啊,我们拉钩!”
可是后来新的生活、新的朋友,以及随之而来的繁忙学业让他逐渐淡忘了曾经郑重许下的承诺。
……
他打开已然老旧的糖罐,里面有一直没舍得吃的水果糖,还有一些零星买来想送做回礼的小玩意儿,令他不禁莞尔:
怪不得每次靠近他身边,都会有一种特别的亲近感!
他将糖罐上的灰尘小心擦净,重新换了个柜子上更显眼的地方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