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沈云薇其实本不必来特意找江浔也说一次,江家人的结局已经注定,沈云薇需要做的,就是等待最后的结果。
可那一日月影高悬,谢鹤安转身而去的背影,却让她忽然多了一个决定。
这个他指的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沈云薇在等待对方回答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了笑声,这笑不是嘲讽,不是欢喜,倒是有几分欣慰,让她有些不明所以。
江浔也的确是欣慰,他其实一直都觉得沈云薇是个很好的姑娘,只是这姑娘的身上却总是少了点什么,而今日她的这一句话像是补全了一个破碎的娃娃,让她拥有了一个完完整整的人格。
成为了一个真实存活于世间的人。
江浔也道:“殿下与阿争不亏是定了亲的人,他午时才来寻我,你晚间便也来了。”
沈云薇眼中掠过诧异:
“他来过?”
江浔也点头道:
“他虽然来劝我,可却也是为了你,他让我别带着恨,可说到底,不就是不恨你?”
沈云薇反驳道:
“这是你的事,而且,恨才是对的。”
江浔也却问她:
“那你又为何不希望我恨他,只是觉得,我该恨的人是你吗?”
沈云薇被他的话说的有点迷茫,江浔也似乎察觉了她的迷茫点明道:
“殿下或许,只是不希望他,承载任何人的恨意,希望他过得好罢了。”
说完这话,江浔也有些站不住,他缓慢地蹲下来,然后坐在地上对沈云薇道:
“本是想着,参加科考,等我在江家有了话语权就能够缓和你我两家之间的矛盾的,如今看来,来年的春闱,我怕是无缘了。”
沈云薇听见他这话,冷声道:
“不可能缓和,杀母之仇,屠家之恨,江浔也,你还是那么天真。”
江浔也闻言,忽的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就顺势倒在了地上,似乎感觉不到身上的痛一样,他的泪从眼角落在杂草上,同沈云薇说:
“天真不好么,六殿下……天真不好么……”
江浔也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就这样倒在地上,感受着身上与心中的痛。
“不好。”沈云薇没有把这话当着江浔也的面说出来,而是走出刑部之后,才轻声回答了他的问题。
旭日东升,原本毫无进展的案子,忽然出现了缺口,原本帮助江家售卖禁药的珍宝阁忽然反水,声讨江家威逼利诱,使其不得已为虎作伥。
后续,更是拿出了江家勾结外邦商队,悄悄购买禁药的罪证,江家罪无可恕,鸿嘉帝大怒,下令诛九族。
吏部尚书的位置,暂时由礼部尚书郭荣兼任。
江家问斩的那一日,京城迎来了他夏日里的第一场大雨,谢鹤安撑着油纸伞,站在人群里,望向断头台上的江浔也。
他低着头,似乎伤得很重,就连脸上都带着伤,被拖起来的时候,谢鹤安忍不住上前一步,下一刻却被人拉住了手腕。
“谢大人,公主有令,请您过去。”
谢鹤安不愿这个时候跟凌夜走,直至凌夜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您仔细瞧瞧,台上的人,究竟是不是江小公子。”
闻言,他猛地看过去,凌夜拉下伞,遮住他这异于他人的动作,半晌,谢鹤安道:
“我跟你走。”
京郊,今日江家斩首,倒是少有人注意到林子里这普普通通的马车。
沈云薇撑着伞,坐在马车里的江浔也一言不发。
“你不该放了我。”
江浔也是被打晕带出来的,他瞪着沈云薇,语气恶狠狠地道:
“我会回来,然后杀了你。”
沈云薇恍若未闻,直到另一辆马车驶过来,她上了车,谢鹤安走了下来。
“阿也!”
谢鹤安快步走过来,雨打湿了衣裳,沈云薇让芸依去给他撑了伞,才幸免了全身被浇透的结果。
“阿争,你家殿下,太不讲理,直接把我打晕了带出来,一点都不问我的意见。”虽是这样说,但江浔也眼里早就没了方才对着沈云薇时的恨意。
谢鹤安看清他的用心道:
“你大可不必如此的,就算不与殿下敌对,我也不会让人伤害她的。”
江浔也摇头,只说这样,大家心里都能好受一些。
谢鹤安见他执意,便也没再说什么,江浔也下了马车,看了一眼天色,朝着京城刑场的方向,哐当一声跪了下来。
谢鹤安知道他是为父母送行,故而只是站到他身侧,为他撑伞。
三叩首,谢父母养育之恩,呵护之情,也是拜别。
从此之后,世间再无江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