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黄的光焰依偎着干燥的木块,一起打着小小声的哈欠,噼啪噼啪的声响在这片宁静的空间回响,叫人听着便昏昏欲睡。
他看上去也像要睡着了。
云居佑安想。
暖光柔柔,落在他身上模糊了那份病态的削瘦,腿上披条绒毯,深色的皮革座椅将他怀抱,跳跃的火光吻他欲阖的眼,依恋又缱绻,发梢都泛着一股暖意。
而自己呢,浑身裹着沉沉的黑,方才外面下了雨,身上还环着一股水腥味。好像突兀闯入的墨点,刺眼而丑陋,格格不入的毁掉所有。
他像要冻僵了,动动手指都做不到,吸入肺里的还是水汽,哪怕那簇温暖离他如此之近,他就是无法往前。
可那人向他伸出手。
鬼迷心窍般,他便动了。
冰凉的手试探的搭在掌心,暖意顺着神经流向身体,幸存者方才发觉两人之间已只有一步之遥。
可那人比退缩更快。
另一只手抚上他垂下的面容,轻轻一勾,全脸便暴露在空气中。可奇怪的是,他却并无不适或紧张,绷紧的身体也放松下来,缓缓沉下了身。
因为太温暖了吗?他闭着眼想。
“瘦了。”
那人像在叹息,抚过脸颊时是微微的颤抖。明明不敢睁眼,心却贪恋,最后只能半倚在他腿边,静静听着燃烧的木柴噼啪作响。
罕有的安全感包裹全身,迟迟感觉到有只手轻抚着他的头发。
像是对小孩子一样。
他这么想,却并未反抗。
“离家这么久,累坏了吧。”
他没回话,只是攥着毯子的手更紧了一点。
“好好睡一觉,冰箱里有你喜欢的泡芙,年糕红豆汤明天也可以喝。”
看啊,看啊。
他好像只是一个人出了趟远门,什么鲜血、离别、火灾都只是梦中飞舞的泡泡,一醒便会消失干净。
可是哥哥,一切的罪魁祸首就在你面前。
幸福到麻痹的心迟迟泛起疼痛,他的头靠在他膝上,试图咽下满口的悲伤。
“佑安。”
他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梦呓。
“没关系的。”
“无论你怎么选,都没关系。”
“回去也好,留下也好,逃避也好。”
“只是我希望,你在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能回家来,回到这里来……我会保护你的。”
久久未语,他却不由自主抬起头,对方垂下眼,在他眼里印下一弯浅浅的蓝。
“……为什么?”
纵有千言万语,也不敌这一个问题。
可这人就像是早早的就知道他要问什么一样,眸光中明明都暗的没了焦点,却还是回答了他。
“因为我爱你。”
话还未落地,便已被焰火交织吞噬,云居佑安睁大了双眼,喉中不可置信的逃出一声气音。
“……诶?”
这一定是梦吧?
云居佑安想。
“因为我很爱你。”
这一定是在做梦吧?
灼烧感迅速蔓延每一寸肌肉,心比自欺欺人的主人更早退缩。
要跑。
快跑!
一只削瘦到骨感的手出现在他视线里,他才惊醒,他的任何动作都可能会伤害到对方。
最后紧攥的手还是只能松开,他撇开视线,试图压下所有的慌乱。却发现浅色的羊绒地毯上蹭上了块褐色的脏污,刺的他眼睛生疼,忙着俯身下去想拿袖口擦,却被坐着的那人松松拉住了手。
“不舒服也没关系,不开心也没关系,你还是个孩子呢。”
他偏过头去,尽量展示抗议:“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是吗?”对方像在笑着,又像在叹气。
“那就告诉我吧,不管是什么都好,跟我说一说吧,至少我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
“你是我的弟弟,我看着长大的孩子。”
“我希望你幸福。”
离开的这些日子里,有什么足够美好的时候吗?
他想不到。
那点细微的幸福转瞬而逝,他却又做不到欺骗。
浅羽怜什么都看得出来。
而这个人已经吃过太多太多的苦了,云居佑安不想再让他难过。
可陌生的情感不断翻涌,它们叫嚣喧哗,要冲破枷锁,回到它们本该属于的安息地。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又想逃跑了。
可是,可是。
如果这是梦的话,是不是稍微告诉他一点,也没关系呢?
熊熊燃烧的火焰肆意焚烧一切,满口的血腥气令他错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瞬间,那个自此将他缠上重重锁链的,失去一切的清晨。
“……我,一直很害怕。”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