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野明美牢牢攥住宫野志保的手,沉默地跟随着眼前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头顶所投下白炽灯吝啬的光亮无法使她拥有一丝安全感,满目铁灰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这里是囚笼,是地狱。
宫野志保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稍微有些不自在的缩了缩。
自她记事起,便已在遥远的国外跟那些晦涩的专业知识较量,其他同龄女孩子不同的是,她的记忆里最多的不是亲人朋友,不是好看的衣服和甜香的蛋糕,而是浓到舌根发苦的冷咖啡、垒满书的桌子、和一只走了线的布偶兔子。
两人分离的时间实在太长太长,长到骨肉血亲的联系都不再紧密。
再见到她时,她的妹妹已经与当年大相迳庭,空落落的骨架撑不起长到小腿的大衣,脸颊削瘦而苍白,原本明润剔透的双眼变得死气沉沉,眼底下有盖不住的乌青。
说来也可笑,她还是凭借那头特殊的茶色短发认出她的妹妹的。
东京的冬天其实是很冷的,她明明已经穿的很厚很厚,可是见到她的妹妹时仍然整个人如坠冰窟。
宫野明美咽下苦涩,近乎自欺欺人的想着:没关系的,既然她们再度团聚了,总是有机会能够创造更多的回忆的吧?
只是现实狠狠嘲弄了她。
昔日的家被一搬而空,宫野明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陪伴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物品被随意扔出门外,房子里再也看不到半分熟悉的痕迹,而两个孩子只能紧紧的握住对方的手,默默的缩在角落。
一个黑衣男子来到她们面前冷声道:“大人要见你们。”
——于是她们来到了这里。
宫野明美深知,自己与妹妹能够活下来只不过是因为组织需要人接手父母的实验,一旦她们两人展现不出任何价值,必定会被毫不犹豫的抹杀。
所以她拼了命的去学,而却又极悲哀的发觉自己毫无半点天赋。
万幸的是,她的妹妹是极有才能的孩子。
不幸的是,她成为了最好的人质。
只要她活着一天,她的妹妹就只能困于这狭小的囚笼,成为组织随意操纵的傀儡,一日复一日的杀人,直到彻底迷失自己。
没有希望,没有未来。
而她不愿如此。
「求您了,神啊」
她痛苦的紧闭双眼,一如幼时祈愿父母平安一般乞求着不知名的神明。
「求您了,求您了,不管是谁都好,谁都好,请救救我的妹妹吧。」
「——请救救她,至少让这个孩子获得幸福吧。」
“到了。”
黑衣男子的声音炸响在她耳边,宫野明美心脏一瞬骤停,她咬着唇,强迫自己鼓起勇气抬头看向那扇普普通通的铁门。
再怎么逃也没有用了,命运的镰刀已经架于她们的脖颈之上。
感受到宫野明美的慌张,方才与姐姐相聚了一个星期都不到的宫野志保迟疑的又握紧了她的手一点,轻轻的靠在她的身边,试图令她安下心来。
此刻异常冷静的宫野志保皱了皱眉,她分明看见那个高大男人的手此刻正在颤抖。
他在害怕什么?
这里面是什么?
病毒?猛兽?抑或是……更为可怕的人类?
正当宫野志保猜测时,男人长呼出一口气,僵硬的抬手叩响门扉。
咔哒!
门打开的一瞬间,宫野志保听见那人正在哼歌,只不过这种曲调似乎年代有些久远,对她来说过于陌生。
思绪电光火石之间,她被宫野明美轻拽一下,比后者慢了一拍低下头。
也因此,她一瞬瞥见一潭血色。
“我说过的吧?我要的是成年人。”
静默片刻,那个人开了口,声音听起来年轻的过分,明明语调平缓,却不知为何令她汗毛耸立,刀尖划破喉咙刺进血肉,寒凉的不安让她的心脏开始哀鸣。
“请您原谅,我们很快……啊啊啊啊啊啊啊——!!!求您了!求您!饶恕……啊啊啊啊啊啊!!!!!”
滋拉的腐蚀声伴随惊惧的嘶吼响彻这方天地,宫野志保捂住口鼻之时不慎吸入一些气体——那是一种陌生的化学试剂的味道。
啪。
一声闷响,低头的宫野明美与这具尸.体对视。
那张脸上几乎只余猩红血肉,身旁飞溅的点点鲜血似乎还在流动,在灯光的折射下露出一种上等红玉般诡异的温润质感,融化的脓黄脂肪混着血液流淌,她感觉甚至能够清晰地看见在褐色血污之下的血管和神经。
宫野明美曾经去过几次菜市场。
跟琳琅满目、干净整洁、响着嗡嗡的空调声的超市不同,尤其是那种蜷缩在角落的菜市场,它的地面是坚硬的水泥,空气中弥漫着鱼腥、腐烂蔬果、和厨余垃圾混合散发出的难闻气味。
尤其是刚刚下了雨之后,坑洼不平的地面上会出现一个又一个的飘着菜叶子的水泊,但凡一不小心踩了上去,轻则被溅一鞋子的水,重则让自己崴了脚。
她常常在这种菜市场的肉铺上看见那些被宰割后推出来的生肉。
在紫红色光芒的照射下涂上诡异的颜色,白色的脂肪和皮搭着红艳艳的肉——色彩重到令人心惊。
而这具尸.体,就像是曾经注视着那种被红光染过的生肉一般。
甚至比其更红、更浓。
宫野明美从不知道,原来人类的皮肤被烧灼之后竟是这样的颜色。
他眼睛里满是怨毒与疯狂,狰狞的模样仿佛要将她撕碎,宫野明美惊出一身冷汗,却又一把捂住嘴强迫自己卡住喉中尖叫。
身后的宫野志保却是鬼使神差地抬起了头。
门没关,她看见那人套着身白大褂,黑色牛仔裤和普通的运动鞋,站着靠在桌前,指尖轻点桌面,正背对着她们在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