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魇在虞影溯走后才松了口气,她第一次见到王权笑,而且绝不会是看虞影溯顺眼这一类的理由。
“心情不错?”深魇瞥了他一眼。
“刚才一瞬间,我看到了死灵的死期,”王权的嘴角始终上扬,但神色却依旧冰冷,“涅亚的封印起效了。”
“虞影溯刚拿回法力,他一会儿会回来的,”烙印说,“蕾妮不会进来吧?”
“不会,我来的路上碰到了晚殊,她把蕾妮拐走了,”伊斯雷尔回答道,“我不是很想见证她知道了他俩的关系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不会有什么反应,她自己就是个叛逆的小孩,”深魇说着顿了顿,又有些犹豫,“最多……会介意他们的上下关系?”
“如果是抱着‘爽了就行’的原则估计也不介意,”灾祸仰着头,“塔尔每次都能爽哭出来。”
“你主人知道你背后透露他在和别人上床的时候是什么样吗?”深魇给灾祸塞了块饼干,“少说几句,我觉得你要是那天死了一定是八卦死的。”
“也就虞影溯不在,他在的时候灾祸半个字都不敢多说,”烙印幽幽道,“我们古代恶魔出了个怕血族的小孩,前所未闻。”
灾祸三两下解决了饼干,十分不满:“八卦难道不是遗传的?好歹我不会心情一好就给他下药。”
“无奈之举,不然虞影溯会爆体而亡的,”深魇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就算活着至少也得昏迷几天,小塔尔每次看到他出事比自己快死了还紧张,他一紧张你就焦虑,之前也不知道差点控制不住暴走的是哪位。”
一旁的王权绕着二郎腿,补了一句:“看来你没遗传到我的自控力。”
他的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这世界上感触碰他的生物着实太少,让王权不自觉地低头看了一眼。一双金黄色的眼睛瞪得浑圆,眼睛的主人甚至还歪了歪头,一副好奇极了的模样。
“谁的猫?”王权问。
“龙哥养的,他叫崽崽,”灾祸拎着大猫的后颈把他提了起来,抱在怀里,“爹,你不是喜欢猫吗?”
“一般,”王权没有否认,“跟他说一声,猫在我这儿放一段时间。”
灾祸觉得自己应该也不太敢去和君煌说这个,让崽崽离开王权脚下后就任由大猫和白团子小雪球打滚去了。
“他们俩都是欺诈的……女儿?”伊斯雷尔皱着眉,“我第一次见到没有人类血统的混血种。”
“欺诈入魔前也是个人类,不算稀奇,”烙印道,“但他找的那只精灵有点意思。”
深魇抿着唇,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寒音是光精灵,但之前见到她的时候灵符全是黑色的。欺诈应该对她做过什么,精灵灵符是很难被污染的东西。”
这个问题在场之人都不了解,唯一一个知情的或许只有蜷缩在角落里的销烛。但她像是把自己彻底关起来了,外界的任何声音都无法让她有回应,即使是深魇也对她的抗拒束手无策。
“她亲手杀了寒音。”烙印低声告诉伊斯雷尔。
伊斯雷尔默默地吸了口气。
灾祸叹了口气,他起身离开了桌边,走到角落里蹲在了销烛面前。她还穿着牧羊人的装束,但衣服破破烂烂的。
“有多的衣服吗?”灾祸转过头问。
“我有我有,”伊斯雷尔从地上拿起一个篮子,伸手进去掏出了一件,“这个可以吗?”
是条纯白的吊带连衣裙。
“能穿就行,”灾祸学着虞影溯抱塔尔的姿势把销烛抱在了怀里,接过裙子就往外走,“半小时,马上回。”
灾祸没有刻意压着自己发出的动静,他走出去之后不久哄孩子似的说了一句“小火苗不哭”,让深魇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这不是我儿子,”她说,“这肯定是和虞影溯学的。”
虞影溯还没推开门就闻见了屋里的气味,………………
这场景着实令人血脉喷张。
他其实想让东西多停留一会儿,塔尔反正也不会着凉生病。但看久了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欲又会起来,他不想把塔尔折腾得再醒过来,一整晚的透支已经够受的了。
虞影溯坐在床边,他一手持着漩涡水球,一边伸手捋开了塔尔脸颊边的头发。他睡着的时候尤其像个孩子,眉眼间的戾气和冷漠舒展开了,才有些二十岁出头的模样。
水球被放在了床边,幽蓝的光螺旋形地扩张着,十几秒后覆盖了整间屋子。虞影溯没有抬头,他的视线始终落在塔尔脸上,发现他的睫毛其实又长又密,像一把小扇子。他的眉毛和眼睫毛都是深红色的,乍一看不如黑色的毛发那般夺目,但却淡化了锋利五官的轮廓。
“小帅哥,”虞影溯低声笑了,“我的小帅哥。”
塔尔的睫毛动了一下,他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可能是因为身上的黏腻感消失,倍感舒适地蹭了蹭虞影溯的手。幽蓝水光消失的时候,屋里的灯也暗了许多。夜晚更适合安眠,但虞影溯帮他盖上毯子之后没有留下的打算。
他披上了衬衫,带上门后径直走向了铃兰谷。半路上灾祸正抱着换好衣服的销烛从另一个房间里出来,他愣了一下,对上了虞影溯冷淡的神色。
“他让你去拿的东西给我。”虞影溯说
灾祸犹豫了片刻,还是把凌晚殊的怀表递给了他。
“这算扯平了,我还在想当时凌晚殊为什么会答应压制诅咒,”虞影溯顿了顿,盯着灾祸的眼睛,“这不是条件,他用什么换的?”
“我不会说的,”灾祸挪开了视线,“谁都不行,包括你。”
虞影溯眼神一暗,但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此行本就不是为了找灾祸的麻烦,他需要一个新的身份。
深魇并不意外他的再次到来,她往王权身边挪了点,给虞影溯让出了位子。灾祸依旧没准备上桌,他既不喜欢坐椅子,也不想和一群老谋深算的狐狸勾心斗角。
“幸会,”虞影溯朝王权轻轻点了个头,“久仰大名。”
“我没见过你,但你身上的气息很熟悉,”王权说,“虞璎是你亲眷。”
虞影溯点了点头:“她是我生母。”
王权摇着头说:“她是你的温床,你身上的法力全是她的味道。”
虞影溯一愣,忽然卡了壳,不知道该说什么。
“灾祸的法力不会有太多属于我们的印记,但你不一样,”深魇说,“宝库里的时候我就想说,如果闭上眼仅仅依靠感知,你和虞璎几乎完全一样。”
虞影溯忽然想起了羽画曾和他说过的话,关于母亲,关于那个他还没来得及睁眼看见就离他远去的亲眷。他家的情况就连羽画都并不完全了解,羽家掌权血族上千年,但留下来的权势到了如今甚至不如费尔德里恩家。
王权说虞璎是他的“温床”,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这几乎是明着告诉他他身上的法力全部来自虞璎。
虞影溯忽然很轻地笑了一声,说了句谢谢。虞璎或许在消散前的最后一刻把全部的法力都给了他,但真相究竟如何……可能只有那个凶手才知道了。
“说正事,”烙印敲了敲桌子,“虞影溯,你不等塔尔醒了一起?”
“有些事不想让他知道,”虞影溯把灾祸刚才递给他的怀表放在了桌上,但指尖并未松开那根金属链,“正事有三件,其二两位夫人应该都能猜到。我第一个请求不是想诸位帮什么忙,我希望你们旁观。”
深魇认识这块怀表,她冷眼瞥了灾祸,发现自己这个儿子抱着销烛,完全没有要掺和进这件事里来的意思。
“这我不知道你听见没有,我之前和小塔尔说过‘那个约定不过是口头上的儿戏’,”深魇抬眼,“你要做什么?”
“我没有要帮他偿还债务的意思,”虞影溯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他盯着圆桌的中心点,“我要在清道夫组织内有一席之地,这少不了凌晚殊的帮忙。事成之时怀表就还给她,为表感谢,我还能附赠一个关于她先生的消息。”
桌子另一头的烙印皱起了眉,她的指尖触了触桌面,下一瞬,虞影溯的左耳就传来持续不止的剧痛。
烙印在警告他,她的声音直接凿进了他脑中,嗡嗡震颤不止。
『我饶你一命的理由是因为你耳朵上的印记,「烙印」之所以与我同名,就因为我掌管全世界的禁术。而你,要在我面前利用塔尔。』
虞影溯盯着烙印的那双浅粉色的眼睛,点了头。
“看来你很了解魔族内部的形式。”王权冷声道。
“羽画和我说过魔族是个凶险之地,我不得不小心,提前了解总不会出错。血族天生就卑鄙,我始终保持用最坏的心思揣度所有人,”虞影溯似乎并未被疼痛感影响太多,他依旧神色冷静,“但我的目的不是为了自己在魔族的地位,血族的身份在魔族地界并不做好。我要把塔尔推上去,他不能仅仅依靠亲眷,我要给他搭个台阶,永夜矿脉就是那个台阶。”
他或许也该感谢欺诈,因为那次对铃兰谷的入侵让他知道一些关于魔族内部势力的消息,比如清道夫组织和古魔派。他不必说太多,有些细节知道与否并不重要,但能让凌晚殊这个堪比古代恶魔的杀器带领清道夫组织出动的原因有且仅会有一个。
——永夜矿脉里的古代恶魔苏醒了。
“可我们伸手就能捏断你的脖子,”王权道,“你在我们眼里还是个血族幼崽,虽然拥有他人给予的高强法力,但本身依旧弱小。”
虞影溯笑了,他望向王权,眼中毫无惧色:“没有人一出生就站在峰顶,我的起点已经够高了,过分出挑会被扼死在摇篮里。”
“死灵的确会忌惮你,但他极度厌恶失控,而现在的你在他面前不值一提,”王权够准确拿捏这些老对手的实力,“杀你不过弹指。”
这是事实,谁都否认不了。
“我喜欢这种戏码,”深魇的手肘撑在桌上,把下巴搁在了交叉的手背上,望向烙印,“烙印,怎么说?”
烙印压在桌上的手指抬起来了些,虞影溯的神色明显一松,缓慢地出了一口气。
“嗯,你想法不错,”烙印冷声道,“可你瞒着他,而他必须知道这些。”
“他会知道。”
虞影溯满脑子都是还睡着的塔尔,他至今都不知道塔尔究竟和凌晚殊交换了什么,但依照他那个性格……肯定不是什么钻空子的小事。他必须保证自己比塔尔先见到凌晚殊,谈判不是小魔法师的强项,有些事还是他来干才更合适。
“你要我们不插手……”深魇拖长了尾音,“嗯,不行。”
王权瞥了她一眼。
“我们不插手这件事你干不成,顶着现在这张脸,你首先就会被蕾妮杀了,”深魇笑了,“朋友,说白了你这三件事就合起来一件大的,帮你在魔族混出头,然后借着你的‘威名’把小塔尔托上去……挺熟练啊,之前干过多少回了?”
一旁的伊斯雷尔看了半晌的戏,总算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我看是只多不少……小吸血鬼,你真的好坏。”
“过奖,”虞影溯笑了,这主意最初还是塔尔出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