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可能一般的维系不会让他们接吻,也不会让他们滚到床上去。
虞影溯按住了他手上的本子:“该看了。”
塔尔知道他必须看,涅亚的字迹让他觉得熟悉,如同许久未见的故人,一眼望去竟还有相识的意味。
世界历6388年,3月18日。
我快死了,这几天写字的时候手都在抖,挺疼的。落霄的效用着实折磨人,如果这世界上有个东西必须消失,那一定是这种毒。
小塔尔就睡在我身边,他出生五个多月了,一直都很乖。以前有人和我说新生儿总会把父母折磨得想要自杀,但似乎也没这么夸张。或许是我的宝贝体谅我,或许是他知道我要死了。他对魔族地界的排斥反应在离开那里之后就彻底消失了,未来是否还会发作无人知晓,但时间会验证一切。
我和蕾妮已经两个月没有见面了,寒冬的极北冰原很冷,如果可以,我这辈子不想去第二次。可蕾妮就在魔族结界在之内,我又想去。但可能没机会了,落霄这种毒一旦发作就是天神也救不了我,何况我也不信什么神。
自己写下来的感觉终究不太一样,但……这就是遗书了。
先写给蕾妮,我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了。我的珍宝,希望你能在岁月中忘记属于我的一切。我自私至极,也是个很没有尽到责任的丈夫。如果有来生,希望我不再沦陷于你的眼中。我没法把小塔尔带大了,希望你能早日脱离魔族结界,有幸看见孩子的成长。
第二写给我的两个学生,樊霄和琅轩。
各人自有各途,我的东西尽数教给了你们,用去做什么就与我无关了。祝你们往后一切安好,一生幸福。精灵族的扩张是势力与时局的必然发展方向,但杀戮不可取。望你们善待所有生灵,也祝愿精灵族永恒昌盛。
第三写给我的至交好友君煌,也谢谢你最后几个月的照顾。
大裂谷是天赐的宝地,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说过这个。结界的设立不是为了让此处与外界断绝关系,而是为了保护。若是门罗的偏执让这里踏上不归路,希望我的友人能替我完成遗愿。混血的未来依旧是一片混沌,联盟的建立不是终点,甚至还未曾到达起点。无名的野心昭昭,落霄本已失传,我不知他从哪里找来的配方。
一切千万小心。
第四写给天生的女王,羽画。
血族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小溯身上的结界到他三十岁的时候自然会解开,但若是用些特殊的方法,也可以提早,你会是个好姐姐。赛尔芬·伯兰的身世若非必要,不要告诉任何人。他是我孤注一掷的凭仗,来日变故之时的救命稻草。
最后写给我的小塔尔。
你的名字是我和蕾妮相遇的地方,这名字起得其实很粗暴,但颇有蕾妮的风格。我想对你说好多事情,包括你的出生,你的成长。很多父亲都喜欢在孩子稍稍长大之后说起幼年的往事,但我等不到那一天了。好在我喜欢写日记,你总有一天能看见属于自己这一生的前五个月是怎么过的。那时候你应该已经很大了,又或许你永远都不会再看到。
其实我希望是后者,我拜托君煌将你送去森林,如果没有意外,你会在那里度过很长时间,长到这本日记本腐朽得再也寻不到踪迹。我的房子你可以随意进出,很多图纸和研究资料都在旧宫里,各个角落。每月的15号双月当空之时,旧宫的入口就会开启,但进去的时候记得多带点吃的,毕竟要在里面待一个月。
我不渴望你能原谅我的自私,把孩子带到这世界上又不负责的行为很愚蠢,我也是这些愚蠢之人中的其一。对看着封遗书的你来说我是一个陌生人,相连的血脉并不意味着仇恨也要继承,你的未来如何选择是你的自由。所有生灵的选择都有他们的道理,我们无法理解,也无法共情,但有时尊重是必须的。
我不希望你活在上一辈的恩怨里,因此在你有能力拿起一切之前,我托人毁去了一切有关斯图莱特家族的资料,至少明面上已经让这个家族再无踪迹可循了。你的诞生不是为了这个世界,不是为了守护什么东西,是为了你自己。来日你选择拿起责任或是从此归隐都是你的自由,我们永远站在你身后。
死亡不是终点,就像我去世多年之后也能用这样的方式和你交流。
我和蕾妮的孩子会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由的生灵,你身上没有束缚,没有重担,没有需要继承的遗志,没有可悲又可笑的信仰。
祝你翱翔于天际。
——涅亚·斯图莱特。
虞影溯料想过很多种结果,但他不知道塔尔默不作声地看完了父亲的遗书之后,竟然会冷静至极地往前翻了一页。
而前页一片空白,只有角落里写了一句话——乖,别哭。
“我是在魔族地界出生的,次年年初离开了那里,原因是身体排斥,”塔尔敲了敲书脊,“大长老没有名字。”
这封遗书里掺杂了太多的内容,也处处都充满了矛盾。涅亚知道是谁害了他,知道大长老的野心,那些属于斯图莱特家的资料是他亲手毁去的,但即便如此,他依旧让君煌把塔尔送去了联盟。
塔尔往前又翻了一页,将日记本从后往前一张张纸看了过去。他得承认涅亚是个天才,他在语言学上的造诣高得离谱,对结界的设置也同样有自己的一套思路。而两者相结合,就出现了那些错位凌乱的结界示意图纸。
“三十岁……”虞影溯轻声念着,“还有两年半,但他说可以提前解开……羽画到这里来难道就是为了结界?”
“她会放弃血族吗?”塔尔问。
“不可能的,”虞影溯失笑,“我去叫她吧,反正就在龙哥的家里。”
羽画几分钟就和他一起出现在了乌蒙圣堂外,塔尔正翻到一页写着一大堆精灵语的纸张上,看着整整一页优雅又流畅的符号出神。
“我拿过来的时候没看过,”羽画说道,“这一页上面的东西整个大裂谷只有琅轩看得懂,要我把他带过来吗?”
精灵帝国迟迟没有新一任先知上位的消息,樊霄似乎并不想让一个先知分离自己的权力,又或许这个位子在他死之前都不会再有别人坐上去。
“这里面还有兽人语和龙语,血族语也有一部分,”塔尔说,“他究竟会几种语言?”
“通用语,两种古人类语,血族语,精灵语,龙语,兽人语和古兽人语的文字,”羽画道,“他是个怪物,我不知道他怎么学的。”
“有些人天生对语言的天赋就尤其高,其中再出现一个出类拔萃之人也不算稀奇,”虞影溯转向塔尔,“琅轩……可信?”
“试试吧,”塔尔说,“他所知道的关于精灵族的一切都可用。”
羽画皱起了眉,补充道:“我那天和龙哥去看他的时候,他说要去极北冰原。”
“极北冰原?”塔尔有些不敢相信,“他要去找龙族?”
一个精灵去找龙族,除了送死,只有一种可能——他要发起战争。
“这不算什么秘密,琅轩和樊霄原本在当涅亚的学生时相爱。他们都是精灵族的落魄者,我那时也以为有了他们的精灵族会称霸大陆,但着实没想到樊霄竟然对着琅轩下手了,”羽画冷笑,“所以琅轩有多爱他,如今的恨意只会成倍地叠加。他们两个都不是简单的角色,既然要用,那必须找对方法。”
琅轩的命脉如今全部维系在了樊霄身上,对方任何一个动作都能让他拥有过激的反应。
“精灵帝国的战书,你们知道吗?”塔尔问羽画,“月眠城几日前来信,樊霄追加了具体日期,说6月3日出兵攻打法尔伽鲁姆。”
“有所耳闻,”羽画说,“但大裂谷之内没有人提起过。”
“橙橙知道这件事,”虞影溯插话,“她去法尔伽鲁姆境内根本不是什么走丢,她就是在小凤凰的眼皮底下溜出去的。”
“那就好办了,”塔尔的指尖随着音节敲打着地面,“把这件事告诉他,看看反应。”
虞影溯看出了塔尔的算计,一旁的羽画思考了片刻,也从他们交流的眼神中看出了端倪。
琅轩始终被关在乌蒙圣堂偏殿的地底,从正殿过去有一段不短的路。塔尔踏出门的时候正值黄昏,却不料偏殿的门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橙橙满脸的焦躁不安,见到虞影溯的瞬间就想扑上来,但看到羽画又犹豫了。
“虞哥!”橙橙压低着声音,却依旧急躁万分,“我……我之前见到统领了!”
统领?
“另一个家族的独角兽?”虞影溯问,见她的眼神始终往羽画那边瞟,又道,“说吧,没事。”
“他叫乌鲁尔达,是我们原本的统领,我刚才……刚才去找小凤凰的时候见到了他,我以为我看错了,但……”橙橙不知道如何证明,这都是她的直觉,“我……”
“乌鲁尔达现在应该在地牢里,除非再次越狱,”塔尔道,“灾祸,跟去看。”
附在塔尔手臂上的灾祸腾到了空中,对着橙橙张牙舞爪地伸着触须。
“这……”橙橙愣了一下,“这是……”
“他会跟着你去,你注意不要被别人发现,”塔尔冷声道,“大君,琅轩还在上次的地方?”
“再往下一层。那里门锁不牢,踹开就行,”羽画心下了然,“注意时间,地牢那边我去看着。”
紧迫感来得太过突然,塔尔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清醒地料理琅轩。大裂谷的变动根源就在于两个独角兽家族的分歧,而独角兽统领兽人族,各自的追随者也因此分裂。
乌鲁尔达的越狱必定是有计谋的,他之前迟迟未动的原因除了等待时机别无他解,而外人的到来时最好的催化剂。留在大裂谷的自由派踏出了反击的第一步,乌鲁尔达的目标就是菲尼。
垂垂老矣的族长和乳臭未干的继承人最害怕什么?
自然是内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