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尔翻完了手里那本书的最后几页,低声道:“我这里也没有。”
“魔族在契约成立之后不能离开宿主超过十公里的距离,如果你父亲是在赫萝大裂谷……”虞影溯顿了顿,“那里应该会留下你母亲的痕迹。”
塔尔的动作停滞了很久,他抱着怀里的书,良久之后才有了动作。
“什么时候去?”他问。
“琳琅天城还有几根线没有埋好,结束了就能出发,”虞影溯说,“或者……萨利尔曼灭国的时候。”
塔尔深吸了一口气,将手里的书放回原处。他刚准备回身就瞥见了角落里的一道反光,定睛一看,厚重的书脊上写着六个字——《禁忌封印大全》。
“虞影溯,”塔尔说,“看那个。”
“刚才就注意到了,但我没准备看,”虞影溯笑了笑,“烙印还是不解除了,留着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会疼?”
“只要不去咬别的生灵就不会痛,其实你对我的限制很小,算是个……很宽容的主人,”虞影溯揉了揉他的头发,“不过我对旁边的那本很有兴趣。”
那本书名为《法尔伽鲁姆》,书页上遍布着岁月留下的黄斑,像是老人的手。塔尔顿了顿,依旧将《禁忌封印大全》取下来塞进虞影溯怀里,自己则抱着《法尔伽鲁姆》坐在地上,开始了新一轮的翻阅。
“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好,”塔尔说,“省得以后被人利用。”
虞影溯失笑,他不想告诉塔尔锁链其实从来都是双向的。烙印把他们拴在一起,他处处受限,但塔尔又何尝不是被禁锢的那一个?
后来塔尔想,“烙印”被魔族列为最高等的禁术不是没有道理的。被印上烙印的人没有自由,主人能够完全掌控他的行为和生死;可一旦烙印被感情染上了别样的颜色,那无论是留下烙印的人还是被迫接受的人,都不会再有分毫自由可言。
“有点多,”虞影溯说,“别盯着我,你先看你的。”
塔尔撇了撇嘴,低头翻开了《法尔伽鲁姆》。没有人知道法尔伽鲁姆的名字出自何处,似乎从生灵诞生之初,这棵树就已然屹立在了南大陆的中心。法尔伽鲁姆通灵,能够预知天灾,能和被认可的血统沟通,因此每年的洪水和暴风雪不会带走太多人的性命。
萨利尔曼王国是人类的ⅩⅦ王朝,而在上一王朝,被法尔伽鲁姆认可的血脉却是如今在人类王国人人闻风丧胆的名字——斯卡文吉尔。
“魔族大君的名字是叫……布雷希特·斯卡文吉尔?”塔尔一愣。
“对,”虞影溯看着他,“怎么了?”
“传言他入魔前是人类贵族,但我在这本书上看到了他的姓氏,”塔尔说,“斯卡文吉尔家很可能是萨利尔曼王国之前那个人类帝国的君主。”
八百多年前的事情如今已经无迹可寻,那一部分史料仿佛被人凭空挖走了一般,连内庭禁书区都没有关于前朝的具体记载。这本书记载了萨利尔曼王朝每一任帝王的家事,塔尔翻着翻着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名字——君默。
那是红发魔女的名字。
她是君家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和法尔伽鲁姆沟通的人类,只活了25岁,配偶栏是空的,但有个儿子,名叫君煌。
“君煌……这名字我听到过,”虞影溯回忆了片刻,“羽画提起过他,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还在赫萝大裂谷……但他是混血。”
“君家的那个混血就是他?”
“既然他的名字出现在这里,那只有这一个可能,”虞影溯低着头,“传闻说萨利尔曼王国百年前险些因为一个混血种灭族……就是他?”
事实究竟如何谁也不知,但君弦说过,人类曾经将很多罪孽都推给了与之毫不相干的混血们,还有同胞中的异类。“红发魔女”君默就因为极高的法术亲和力和一头耀眼的红发,十六岁就被赶去了南部边境的柯里城,甚至一度被认为是皇室的灾星。
虞影溯顿了顿,手里的书翻过一页,“烙印”二字恰巧就出现在眼前。
“塔尔,”虞影溯说,“我找到了。”
塔尔的动作一顿,连呼吸都漏了一拍。半晌的沉默后低声问:“怎么说?”
“‘烙印术法’,魔族最高禁术之一,古代恶魔烙印也因此得名。”虞影溯读道,“被烙印者与牵制者同生共死,且牵制者可拥有多个被烙印者。烙印与血契的不同点在于烙印必须为血液提纯物,单纯的血液并不会生效,牵制者可自由控制烙印的禁锢强度,原则为被烙印者禁止杀害主人。此种术法仅能够在单独行动时由第三者强制剥除,其绝对性导致了长时间的风靡,造成过多悲剧。魔族大君布雷希特·斯卡文吉尔在六百年前将其归为最高禁术,在此之前,魔族有时会用交换烙印来举行仪式,通常为……”
虞影溯顿了顿,在塔尔投来疑惑的眼神之时笑着合上了书,幽幽道:“婚礼。”
塔尔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按照书里的说法,我在刚见面的那一天就被你单向定为了婚礼的另一个主角,”虞影溯满眼的笑意,“可别翻脸不认啊。”
塔尔张了张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傻了?”虞影溯把书放回架子上,“我是不是该叫你,老——”
塔尔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捂住了他的嘴,低声威胁:“不管是哪个都不许叫!”
虞影溯伸手揽住了他的腰,一边笑一边舔他的掌心。他本来以为这是个什么离谱的禁锢术法,结果到了最后……
算了。
“好好说话我再松手,”塔尔说,“否则你一个月都别想上我床。”
虞影溯当然答应,他点了点头,在对方松手的瞬间反客为主,低头咬开了他颈侧。
而就在下一瞬,禁书室的门被突然敲响。
虞影溯皱了皱眉,他没有听到脚步声也没有感受到任何人的靠近,但门在几秒之后再次被敲响,他不得不松开了塔尔。
“我也没听见,”塔尔擦了擦颈侧的血,“去看看。”
门外站着的是君弦的谋士南初,他手里抱着一堆文件,像是有急事。
“打扰了,”他躬身行礼,“殿下请两位去内核庭院。”
“现在?”虞影溯问。
“是,”南初道,“王国西部的罗茵莱河春汛引发了洪水,西部气根和苍炱北部、蔺堰南部即将全线瘫痪。”
“来自法尔伽鲁姆的消息?”
“是的,预计三天后抵达苍炱北楼,”南初回答,“殿下已经派人前往。”
塔尔觉得这并非君弦求助于他们的原因,南初显然没把话说完。
“还有呢?”虞影溯问他,“这事情用不着我们。”
南初微微一笑,说:“先生明智……尤金·霍姆兰德先生在两日前失踪,至今杳无音信。”
“失踪?”塔尔皱了皱眉,“没有别的消息?”
南初一脸无奈,苦笑道:“殿下叫两位就是为了这件事,具体的我也不知情。”
塔尔思索了片刻,“嘭”的一下合上了手里厚重的书本。
“那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