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一群懦夫,我看今年的太平也不是他们整出来的,外头森林前两天不是才烧起来,”老板嗤笑,“你们从哪儿来?旅行者一般不会来这边。”
“我们去境外,”虞影溯说,“准备去落日泊。”
“这个点……你们去看冰原鹤迁徙啊?”老板有些意外,“我几十年没听到有人要去看这个了,你们不是八大城里人吧?”
“从檀枫镇来的。”虞影溯说。
“那倒是离联盟近,”老板笑了笑,“这两碗送你们了,祝两位旅途愉快。”
他们一整个下午都耗在了谭城,虞影溯在酒楼点了一壶“归月酒”和几碟小菜,坐在窗边看那个巨大的篝火堆。这酒的味道和醉舞有六七分相似,清甜有余,但少了些醇厚感。
“不去月眠城吗?”塔尔忽然问。
“他可能不想让我们看见现在的他,”虞影溯说,“以后吧,这次听他的。”
玄逐归毕竟是月眠城的主人,虞影溯不想违背他的意愿。
“如果所有事情都结束了,你想住在哪里?”虞影溯问塔尔。
“看你,”塔尔顿了顿,“你……想回罗莱斯吧。”
“嗯,”虞影溯笑了笑,“这么明显吗?”
“你做的事情,应该就是想回去,”塔尔说,“羽画会同意吗?”
“她同不同意都差不多。”
“你哥呢?”
“羽谿?”虞影溯喝了口酒,“他不像是我哥,倒像是别人家的。以前羽画揍我下手太狠的时候他会阻止,后来我们吵架他也会出面。我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但羽画没什么事瞒着他,可能……背靠背的关系。”
塔尔愣了一下:“为什么打你?”
“现在想想那应该叫训练,因为法力被封,她只有用这种方法才能让我在罗莱斯活下去,从我八岁的时候就开始了。然后过了大概十年吧,我才第一次能在挨揍的时候碰到她的发丝,”虞影溯说,“我二十岁之后就开始自己找她练了,到遇见你的那天,七年,几乎没断过。”
所以他才能这么强,却始终受限无法来到特拉古欧森林狩猎。羽画知道他能在森林里行动自如也知道他是暗党的一员,她不能将这样一个强大的“怪物”送去联盟,直到塔尔出现的那天。
“现在想想,不这样我可能活不到现在,”虞影溯撑着下巴靠在窗边,“比起我姐,她倒更像是同时承担了父母两个人的角色。我不恨她,也知道她其实没那么讨厌我,只不过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广场空地上的人越来越多,酒馆的老板没过多久就上楼说店今天提早打烊,他们都要去狂欢。一车车烤肉和酒从谭城的西南方运到了广场上,黄昏蒙上了一层醇香,唤醒了人们疲惫的精神和饱经摧残的胃。
佩卡曼金带来了游吟诗人的乐器,鲁特琴声拉开了夜晚的序幕,随后鼓声如约而至,号角和弦乐点燃了篝火。
佩卡曼金的那把琴有一些年头了,但一看就知道被保存得很好。塔尔看得清楚,那上面还有指甲留下的浅浅划痕。他看到虞影溯和塔尔时打了个招呼,而后抱着琴,走向了漆黑的小巷,朝着驻地的方向而去。
这里没有装饰精美的花车,也没有被血浇灌的角斗场。音乐和欢呼是主角,酒肉香气装点着被火光染红的星星。
塔尔仰着头,他看着火堆,仿佛一瞬间回到了索萨家的后院。梦里的白玫瑰园已经盛开,脚下的冻土和冰雪一起消融在早春。
虞影溯停下了脚步,问他想吃什么。
“炖牛肉吧,”塔尔仰着头,轻声说,“好久没吃了。”
他想家了。
“味道和檀枫镇的鹿肉差不多吗?”虞影溯问他。
“差不多,但不放浆果,”塔尔看向他,“以后事情都结束了,去罗莱斯吧。”
“不回森林?”
塔尔顿了一下,低声说不回。
虞影溯叹了口气,他搂着塔尔的腰,另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他不知道罗莱斯的未来会是什么样,那片荒漠或许永远也不会有玫瑰生长。
他们都不适合这次狂欢,因为路才刚刚开始。
但有一点塔尔必须承认,虞影溯烧出来的东西真的很好吃。
他之前根本没法想象一个血族站在人类的灶台前洗菜切菜是个什么样的场景,但切实发生在他眼前的时候,他竟然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虞影溯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块牛肉,又从地下酒窖里拎出来一瓶陈年红酒。塔尔坐在桌子上,一边喝一边盯着他烧菜,倒酒的时候看见瓶子上写着“诺克酒庄——720年产于亚恩”。
“别喝了,”虞影溯的指节贴上他脸颊,“脸都红了。”
“没事,”塔尔笑了笑,眼神迷离地望向他,“我记得亚恩在帕帕罗尔嘉,诺克酒庄……克莱蒙的那个诺克?”
“有机会问问他,”虞影溯从他手里拿走了酒瓶,塞上了软木塞,“照理说东部气根的骑士长不应该来自一个无名家族……尝尝。”
炖牛肉的味道其实和索萨家的并不一样,虞影溯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手艺,加了番茄提味的同时还添了西凉川特有的几种香料。红酒混着肉香在口腔内融为一体,让塔尔吃了足足两碗才停下来。
“还参加狂欢吗?”虞影溯问。
“不了,”塔尔坐在台面上用脚勾他的腿,“回去吧。”
他们都知道回去会发生什么,短短三个字在虞影溯听来与勾引无异。
“你喝了酒,别后悔。”
塔尔听到之后反应了半秒,突然就笑了出来。
“对啊,”他说,“但我活到现在还没后悔过。”
他带着浑身的酒气凑到虞影溯身前,呼吸毫不收敛地扑到他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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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意识前他听见虞影溯在耳边低笑,说你完了,我也完了。
谁不是呢?
都是浸了毒的刺,但缠在一起就能找到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