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口的理由是真的,未说出口的也是真的。
扶盈撇了撇嘴,忍着难受站起身来,咬牙道:“我迟早要知道的,不过是早些晚些。你瞒着我,才会叫我伤心。”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如此道理,谢明蕴又怎会不明白?
可从前瞒着扶盈的事太多,便是要坦白,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谢明蕴闭上眼,好半天才回答:“我确实想错了。”他认了错,未等扶盈再问,接着便是弥补:“若你准许,我们便一同祭拜先皇。”
新皇即位,理应在大行皇帝前受礼。可璘王的皇位来得不合礼法,自然省去了这一遭。先皇丧礼,只是草草地收了场。
先皇在位时不算仁德,莫说无人祭奠,便是谁人有心,当下也要冒极大风险。
新皇以武力夺了江山,此时再祭奠先皇,未免遭人猜忌。
谢明蕴实不该做此举动。徐伯想要劝,还没张口便瞧见他摇头,只得无奈遵从了。
先皇已入皇陵,牌位奉在宗庙,说是祭奠,也只能对月燃香,空说些寄语罢了。
经史子集总将祭祀一事看得极重,然而谢明蕴却不是这种人。敬鬼神而远之,一句已足矣。
扶盈也曾在典籍中看过那句话,她本是认同的,但真到了事关至亲之时,也难再如此理智了。
冷白的月光洒在她脸庞,照出面上的虔诚期盼。
扶盈并不会那些极正式的礼节祝词,行过几拜之后,只望着月小声地碎碎念。
“父皇、母妃,若有在天之灵......女儿只盼你们能顺遂无忧。”
“没有那些多话的朝臣,母妃便能光明正大与父皇待在一处了,想必父皇母妃都会高兴的。”
“莫要牵挂女儿,扶盈过得很好,皇兄......皇兄也会好好的。”
谢明蕴以为她会状告,至少应当诉些苦,祈求保佑。可直到最后,扶盈也没有说那些话。
她只是将自己这些天的经历说过一遍,笑着流泪,说自己学到了许多东西,还帮了不少人。
旁人祭拜先人,总是带着功利心。扶盈却仿佛只是来说说话。
月影渐移,一炷香燃尽。扶盈抹开眼角泪水,慢慢站起来。她跪拜得太久,腿脚麻木,踉跄一下后立即被扶住。
事既已过,便不必留着那些东西了。谢明蕴将人挽回屋中,撤去了院中祭品。
桌上饭菜已凉了,好在谢明蕴早吩咐过厨房热些东西,此时送来正好。他料到扶盈不会吃,将劝说的话语换了换:“若是先皇有灵,想必也不愿见你如此对待自己。”
扶盈方才说话时声音不大,奈何谢明蕴离得近。她红着眼眶瞪了一眼,最终还是接过了碗。
替她擦干净脸,再把衣裳褶皱抚平,好不容易将人哄好,谢明蕴终于能松一口气。
扶盈大概是哭累了,洗漱过靠在窗边看书,脑袋渐渐便低了下去。好在谢明蕴一直注意着,没让她磕到墙上。
世人都道先皇无道,许妃祸国,只是在那传闻中的跋扈公主看来,他们或许只是普通一家人罢了。
谢明蕴将人抱起,小心地收着手,扶盈却忽而抱住了他,口中喃喃说着什么。
谢明蕴身体僵了一瞬,反应过来颇有些哭笑不得。
她大抵是将自己当作了父母中的哪一个,故而如此亲密。
也罢,便由着她抱会儿。
春令已过,天气也该转暖些了。上京的雪停了几日,夜间忽又下起来,细碎地飘入窗台,轻柔如爱抚。
等扶盈醒来时,雪已下过。谢明蕴破天荒地与她一同用过早膳才进宫去。
植于院中的白梅未谢,簌簌地摇着花枝,在一地白雪中,并不如谢明蕴显眼。
官员的朝服有所规定,只在细微处些许不同。扶盈已见过几次,总也忍不住瞧他腰身处。
她不肯承认自己是楚灵王,便将责任推说了出去。
也不知是何人定的规制,非要在腰间束带,简直是扰乱朝政。
谢明蕴循着她目光看去,略挑了挑眉,笑意了然。
待谢明蕴离开,扶盈总算能心静些。她昨日哭得久,眼睛还疼着,便未看书,待在院中安静地赏梅。
可惜还未清净多久,便有一阵踏雪声由远及近地传来,竟是向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