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入南山,扑面而来的烟尘燥热瞬时叫她蹙紧了眉头。
周围的树噼里啪啦地燃烧,隐隐约约地哀鸣声传到谢漫耳中,她手腕一翻,源源不断的海水从空中倾倒下来,逐渐浇灭林中大火。
莫非正是林中大火,才叫南山翁一家逃脱不得?
可若是如此,那外力冲击又该做何解?
谢漫一心二用,一边掐神行决,一边保持着罗刹海市半实半虚的状态,将其周围的海水运来灭火。
南山翁一家有她先前留下的印记护身,一时三刻倒也无妨。但是林中灵物受不得这大火。
她专注于灭火,没发现身后逐渐聚拢了一批动物,乌黑眼睛含泪的鹿仰头长鸣,召唤族人赶来躲避大火。
浑身毛发泛着火星子、焦黑焦黑的猛虎狼狈地从林中钻了出来,冰冷的黄色竖瞳看了鹿群一眼,扭头跟上了前面的人类。
喜凉的蛇族在草丛中出没,不远不近地贪图海水浇灌的凉爽。
食素的、吃肉的、温和的、暴虐的动物抛弃了一切种族之间的隔阂,只跟着前方的人族躲避这场灾祸。
当谢漫若有所觉地回头,就看见了林中飞禽走兽都在她身后。
林中虎悄无声息地在最前面,当看见前方人类回头,它缓慢垂首,额间白点触底,像是在恳求,又像是臣服。
鹿俯下脖颈行礼,白兔颤颤巍巍地蜷缩在地上,飞禽立在还未点燃的树枝上收拢了全部羽翼,学习着丛林之王俯首称臣。
一双双眼瞳注视着她,林中寂静下来,再不闻鹿鸣虎啸,无声地恳求着人类的援手。
他们与谢漫还隔着一段距离,焦黄的土地分割了动物与人类。
谢漫抿了抿唇,转身继续寻找南山翁的府邸,默许了他们的跟随。
很快,她找到了,但原本华美壮丽的土地只剩下了一堆被炸毁的断壁残垣,火药浓烈刺鼻的气味久久不散。
无可辩解地指认了人类的罪过。
谢漫脸色铁青,她一言不发地扑灭了废墟中仍然熊熊燃烧着的烈火。
就在此时,一个书生却不知打哪儿钻了出来:“你干什么!”
谢漫语调平静,说是询问,话中意味却很是笃定:“是你放的火药?”
书生上下打量着她,神情逐渐变得轻蔑:“是又怎么样?”
“我炸自己家的屋子关你什么事儿?”
“可是屋子里还有人。”
书生爽快地承认了:“那群狐狸?我放火药就是为了炸死他们!”
谢漫看着他:“他们与你有仇么?”
那人咧开嘴笑了:“无仇无怨,不过坤道,妖邪之辈人人得而诛之,这似乎与你无关吧?”
他嘿嘿一笑:“早知道我便该晚些动手,指不定还能赚到你这样貌美的坤道来帮我诛妖。”
谢漫点了点头:“无仇无怨,擅杀生灵,引发林中大火,你该死。”
她后退一步,身后隐藏的动物仿佛与她心意相通,倾巢而出,就像一道黑色的防线,紧紧地绞住了书生。
飞鹰最快,一爪子抓出了他的眼睛,又毫不可惜地丢弃在地,向来温和的灵鹿踏碎了这颗早就无用的眼球,低下头俯冲让锋利的鹿角挑出了他的内脏。
猛虎虎爪按在了他的脖颈之上,嘴边白气呼哧呼哧地喘气。
这场折磨持续了很久,失去家园的动物们才将他撕成碎片。
府邸中钻出了十几只火红的狐狸,瘸的瘸伤的伤,打眼一瞧,还少了几只。
那日谢漫看见的小狐狸依偎在大狐狸腿边瑟瑟发抖。它微弱地嘤嘤叫,漂亮的皮毛被烧成了焦炭,血红的皮肉暴露在外,可怜之极。
为首的那只老狐狸前腿血淋淋的,浑浊的眼睛里一滴滴掉落眼泪,怨恨自己识人不清,为家人和森林带来如此灾祸。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各种动物的叫声在这片被烧毁大半的小树林中回荡,悲戚又哀切。
谢漫叹了口气,向着南山翁伸出了手:“要跟我走吗?”
她救火及时,这片树林还没有被完全烧毁,也许几年,也许几十年,就能缓和过来,但是南山翁已经无法面对这片树林了。
南山翁抬起头,口吐人言:“女郎,老朽知道您已经仁至义尽,但可否把它们也一起带走。”
谢漫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看见了那只猛虎载着一团小小的东西走了过来。
那是一只很小的、血肉模糊的虎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