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大师兄之外的剑修应当是这样认为。
但大师兄并不如此,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将秘境触发,只不过他还来不及使用峰主给的法器,秘境却像感应到了什么一样,自己展露了獠牙。
“齐修安。”
朝寒川的声音将大师兄从思绪中拉回来,大师兄抬起头,正对上朝寒川清润的眼。
“你是否知晓这残破秘境,是由什么衍化而成?”
大师兄不知晓,他只知晓天机阁阁主以半身修为为代价推衍出三族最后的机遇落在别梦岭残破秘境,白山君与弄珠如是。
只有真正走入过秘境的朝寒川眼中划过一丝晦暗,平铺直叙道:“千万年前人魔最后一场大战,人族衍天君与魔尊重十三同归于尽,此后魔族败退,人族成为修真界新的主宰。”
弄珠眉头轻轻一跳。
“此处残破秘境,为衍天君未济子与魔尊重十三的葬身之地。”
大师兄倏地睁大眼,心神俱震。
衍天君未济子、魔尊重十三,皆是三族大战中极有盛名的修士。
衍天君是道修开先河者,算过往、算当今、算未来,算无遗策,让妖魔防不胜防,如今道修正统天机阁,最起初的创立者也不过是衍天君偶然点化过的一位修士。
而魔尊重十三,是魔族最后一位拥有法则之力的魔神。
指点天下棋,以一力降十会,她们在时搅动风云变幻,死后也让修真界踏入崭新的时代。
她们的葬身之地,说不准真当有最后的希望……大师兄不可避免地露出激动的神色,他张了张唇,还没来得及生出喜意,便听见朝寒川叹道:“其中危险重重,如今是靠近它的修士也许会被吞进,到后来,也许会覆盖整个别梦岭。”
朝寒川莫名想到那个凶兽一样的剑修,他总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比起十六幡夜照镇灵阵,还是先想法子把这个残破秘境限制住吧。”
……
“咔嗒。”
一杯桃花竹叶饮放在朝星腿边。
他此时正坐在山岭腰部的一处断崖边,腿上躺着四仰八叉的小煤球,不知何时到来的江陵一屈膝坐在他身侧,琥珀色的眼睛在火光映衬中显出一丝类似于蜜糖的色泽。朝星端起桃花竹叶饮吸了一口,是银耳。
他略一挑眉:“你买了多少?怎么之前是吊梨汤,如今又是银耳羹?”
“买了个遍,”江陵一淡淡道,“想着以后也许不再来。”
他在归一宗旁边的钱庄换了不少银钱,花了个七七八八,换来储物袋里几乎要堆成一座小山的吃食与玩意儿。
“现在呢?”
“现在也许会再来。”
朝星叼着竹枝的吸管有一下没一下地吸着,忽地说:“你同我说说归一宗吧。”
这要求真是太难为江陵一了,他又像朝星问到绝云剑峰一样沉默半晌,才道:“要拜入归一宗,需要走过九百九十九阶登仙梯。”
与血缘维系的世家不同,宗门不问出身,只看根骨,而这九百九十九阶台阶,则是归一宗在根骨之外的最重要的一道考验。
三百阶问过往、三百阶问如今、三百阶昭示往后,余下九十九阶充斥幻境,只为问心。千百年来少有修士能在其上走到终点,朝星记得近几百年来只有一个剑修走到了最后。
朝星眨眨眼睛问:“那是你吗?”
“不是。”
朝星有些讶异,江陵一却像早有预料,唇角略微上扬:“你觉得我是自珩尊者的关门弟子,于是我应当能在上面走很远对吗?”
朝星点点头,眼睛亮亮。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江陵一没有走过问过往、没有走过问如今、没有走过昭示往后,甚至在问心中枯立到登仙阶只余他一人。若非他根骨实在上佳,或许根本拜不入归一宗。
朝星弯起眼睛笑:“你怎的说得这般坦荡?”
旁的剑修要有这一段过往,恐怕恨不得埋到潜江底下去。
“因为自珩尊者的关门弟子不一定要能够走过登仙梯。”
朝星了然地指指自己:“就像望舒尊者唯一的弟子不一定是惊才绝艳之人。”
江陵一却摇摇头:“你是。”
朝星略微一顿,笑道:“你怎的说起来好像很了解我,明明我们只见过两面。”话音刚落,他又竖起一根手指摇一摇:“我知道,你不是两面。”
“是,”江陵一也笑,与那点细微的笑意不同,眼睛也弯出一个浅淡但切时存在的弧度,他以这幅姿态重复朝星的话,“我不是两面。”
他们说话的时候吐出浅淡的雾气,彼此的笑都看不太分明,就像确实存在又没有挑明的秘密。
朝星有很多秘密,不打算宣之于口,所以在面对别人的秘密时也缺乏好奇心。
他看着天空,雪早就停了,圆月大得吓人,一颗星星出现在云层后面。
“江陵一。”
朝星捧着桃花竹叶饮。
“星星出来了。”
冬天的星星是很凛冽的,寒光烁烁,乍看一眼都觉得高远冰冷。
江陵一不看天上的星星,看着雪地里的星星,雪地里的星星伸了个懒腰,差点把桃花竹叶饮撒了,手忙脚乱的。这时他眸光动了动,从鼻腔里哼出轻轻一声嗯,低声重复道:“星星出来了。”
星星却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半晌没有说话,江陵一知晓他心情不太好,想着把方才从绝云剑峰买回来的烤肉烤一烤,却听见一声迟疑的:“江陵一。”
江陵一心中一凛,转头看朝星,却见朝星仰头看着满天星河,紧缩瞳孔中映出一条一条白色的线。
“我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我怎么看见……”
他怎么看见天上的星星拖着尾巴在转?
[叮咚。]
自朝星与江陵一同行后许久没有出过声的系统终于有了些存在感。
[新的任务已发布。]
在一片乍眼的白光中,朝星感知到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特殊任务:十六夜照被难岭]已发布。]
“朝玉衡。”
江陵一的声音被席卷大脑的晕眩裹挟得影影重重,朝星听不分明,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天上拖拽着尾巴的星星坠入漆黑的地平线,周而复始。
忽地,他想,他好像听清楚江陵一在说什么。
江陵一握着他的手腕说:“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