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冲朝云裳眨眨右眼。
朝云裳终于反应过来,连忙点点头:“确有此事。”她只是紧张,见着朝星说话之后便好一点,还能顺着朝星的话向下编,“玉衡同我们师门的每一个人都这般说,我早就想来尝尝了。”
她走到摊子边,热腾腾的蒸汽混杂荷叶清香与糯米香气钻入鼻腔,哪里是辟谷丹能比的了的。朝云裳瞧朝星腮帮子鼓鼓,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说:“婆婆,我想要一个糖荷叶饼。”
她馋得十分明显,婆婆连忙欸了两声,给她挑了一个。她接过来才想起付钱,下意识要掏灵石,忽地又意识到在普通人这里应当要付铜板。
她哪来的铜板?
她只能眼巴巴地看朝星:“玉衡。”
朝星抬头,却是看着朝云裳身后,她一愣,一只手越过他的肩膀,掌心里正好躺着几枚崭新的铜板。
不知何时从巷口走到这里的朝清明道:“我替她付。”
婆婆看见朝清明脸上的伤时愣了愣,看朝清明掌心的铜板时又愣一愣,刚要收,却听见朝星漫不经心地说:“你那是十年前的铜板了,十年前他们改了个制,我来付吧。”
他跳下来,把包裹荷叶饼的油纸叠好,从腰间沉甸甸的锦袋里拿出来几枚铜板,排在推车的车头。
他倒是很有用铜板的仪式感。
“哎哟,”婆婆道,“你这给多了。”
“不多不多,”朝星笑盈盈一指朝清明道,“再给他拿个甜的。”
朝清明嘴唇嗫嚅了一下,想来竹长老也是要对这些没有灵力的吃食嗤之以鼻的,然而不知怎的,他竟没有拒绝。
或许是因为小狗反抗后,他终于生出点叛逆的心思。
推车上备的油纸没了,婆婆从旁边的木箱里拿,朝云裳趁这个时候试探性地咬了一口荷叶饼,随即瞪大眼睛,她又咬一口,然后又瞪大眼睛,如此循环往复到朝清明把饼拿在手上。眼见着朝星亲亲热热地和婆婆告别了,朝云裳踌躇一会儿,终于说:“玉衡,我跟你换些铜板吧。”
她想到自己半夜不修炼跑去坞中的灵竹林挖灵笋的师兄、每天思考在月下坞上空盘旋的灵兽与妖修好不好吃的师姐、师兄师姐吃十次灵食八次在场的师尊。
他们应该是能接受的吧?应该?
她说服了自己,舔舔唇角:“我买回去给师尊和师兄师姐尝尝。”
最终离开时,朝云裳的储物袋中多出了七八个糖荷叶饼,她拿着手上的一个,开开心心地想如师尊与师兄师姐不吃,她便全都吃光。
刚踏出短巷口,她便被吓了一跳。
他们在巷中耽搁了一会儿,这时正是晚霞最颓丧的时候,青石板路上行走的人却多起来,脸上喜气洋洋,大都穿得很厚,偶尔夹杂几个隐藏气息的修士。
朝云裳喃喃:“这么多人啊。”
朝清明不说话,但看他的模样,分明也是震惊的。
倒是朝星毫不意外,冒头道:“世家宗门旁边的镇子原本就要更繁华一些,今日还是他们的冬日节,会放烟花,去把白雪的孩子领回来之后说不准还有空闲去凑凑热闹。”
朝云裳没见过烟火,只听说金花银树一样漂亮,她当即起了兴致:“那快些呀,清明,你带上礼物没有?”
白雪的丈夫是人家养来看家护院的大黑狗,他们要接人家大黑狗的孩子走,当然要备一些礼物。
朝清明点头:“带了。”
他还没说完,朝云裳已经迫不及待地推着朝星向前走了。
朝清明跟在他们身后,拧起眉,低声道:“成何体统。”
但脚步半点也不慢。
他们一人举着个荷叶饼远去了,不知在不远处的酒楼之上,一名娃娃脸的剑修同自己的大师兄道:“那是朝家的修士吧?”
大师兄生了张成熟稳重的脸,点头时就格外有说服力。
“桃花镇靠近月下坞,来往绝大部分修士都应当是朝家子。”他说着,转头告诫身后的师弟师妹,“虽然此行与月下坞无关,但若是碰上朝家修士,尽量不要起冲突。”
严阵以待的师弟师妹点头应是。
从前他们外出,大师兄都说的是受了委屈不要害怕,有宗门为他们撑腰,如今叫他们绕着走,这朝家必定很不好惹。
大师兄见师弟师妹听进去,略感欣慰,心刚要放下去,便看见房间一角抱剑闭目养神的师弟。
师弟宽肩窄腰长腿,只是坐在角落里却有超出寻常的气势,从头发丝到袍角都在告诉大师兄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师弟,他是第一次出任务就把妖族少主给揍了的超级无敌大刺头。
原本大师兄觉得揍了妖族少主已经极为严重,但如今朝家当前,这事儿竟然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毕竟妖王是个心大的,孩子被揍哭了还在旁边嘲笑,朝家不一样。朝家主阴险狠辣,连带着长老对外戾气也重,更可怕的是他们还有个修真界第一人望舒尊者。
望舒尊者冷漠,那是对旁人冷漠,涉及到朝家就不好说了。
大师兄脑子嗡嗡的,直接点名指姓:“听见没有?说你呢,江陵一!”
刺头师弟——不,江陵一掀开眼皮,左右扭了扭头,动作间脖子上青筋微微凸起。他原本就生了张桀骜俊美的脸,眼睛又像凶兽,随意两个动作都透露着不好惹的气息。
“知道了,”江陵一顶着同门的视线打了个哈欠,他知道自己可信度不高,随口复述自己听见的内容,“别惹朝家那群疯狗。”
满室寂静。
“不过,”江陵一懒懒道,“狗不咬我,我向来是不咬狗的。”
落针可闻。
别说心放不下去了,这下大师兄一口气都提不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