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沿着香薰这条绳索,游走到了记忆深处,上次池桥声从机场接他回家,是他摔得最疼的那天。车里的氛围很压抑,时弋开了窗,吹散了车里的味道,但是池溆却将那股味道记得格外清楚,像森林,很好闻。
“有人等我回家呢,”池溆看了眼时间,“饭真吃不了。”
“什么人等你?”池桥声一贯温和的语调突然变高,“你别告诉我网上别人说的都是真的!”他说完猛踩刹车,在路边停下,“可可你下去等会,还有围巾别忘了。”
池桥声看着车门关上,这才转过头,“你别说赌气话,告诉爸爸,网上说的都是假的吧。”
爸爸这两个字的吐露并不生涩,因为池桥声这几年一直担任着这个职责,只不过对象不是池溆而已。
“真的,我喜欢男人的。”池溆无意惹怒谁,他只是在陈述会刺痛某些人的事实。
“你真是疯了,”池桥声锤了下方向盘,“你妈要是还在,能活生生被气死,你这样,你这样,”他深吸了几口气,“我都没脸再去你妈墓前看她!”
“我不太认同你的观点,我只知道,她想让我幸福。”池溆说完就推开车门,踏入冷风里去了。
“哥哥,”沈可向池溆走近,“他也是关心你,我们是一家人,你千万别生气。”
一直跟在后面的商务车停下,车门滑开之前,池溆转过头,“是你的家,别搞错了。”
-
池溆是个贪心鬼,真有人在等他回家就好了。
他还是个反人类,刚进家门的第一件事,不是沙发上躺倒,而是极有耐心地整理起了行李箱。这种人和时弋太不一样,时弋是那种将行李箱痛快踢到一边,随后投入沙发怀抱的人。
收拾结束,他去衣帽间找了套干净的睡衣,又马不停蹄进了浴室。镜头前的电影人交流以及镜头外的社交,都要耗费不少心力,他这几天的睡眠都不怎么好。
十点五十四分,音响里的轻音乐放到第七首,池溆坐在窗边,挠了挠头发,差不多晾干了。瞧他刚才的模样,用老僧入定来形容都不为过。
轻音乐还有第八九十甚至无数首的,可池溆陡然丧失了聆听的心情,一骨碌起身,翘掉的一只拖鞋都忘了,开始往卧室的方向走。
什么美梦在急切地召唤他么,哦,他进的是衣帽间。
他在一个半透玻璃大衣柜前停下步子,犹豫了下,还是拉开了门,蹲下身。
“时警官进来帮我抓小偷的吗?”
他听见一声叹息,随后毯子被扯开,露出时弋沮丧的脸来。
“哎,挫败,太掉以轻心了。”时弋坐起身,转了转眼珠,丧气突然一扫而空,“真是不懂,你家衣柜为什么设计这么大,但凡小点,我待着难受都不会睡着了。”
“因为钱多,”池溆实事求是,“总要找点地方花出去。”
时弋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呢,“原来是这样啊。”
“我得批评你,做事太三心二意,”池溆从地上捡起一张掉落的糖纸,“你计划的恶作剧是什么,出其不意地出现在身后,再蒙住我的眼,说猜猜我是谁吗?”
啊,真可恶,时弋的恶作剧计划破灭,还被人猜得一点不差。
“我等了你很久,等得一点耐心都没了。”
“啊,你刚回家就看见啦,”时弋很自然地伸手摸了下池溆的嘴唇,那个伤口已经结痂了,“你那时候就该叫醒我,一点都别纵容我,毕竟蒙眼猜人多幼稚啊对不......”
时弋紧急抿住嘴巴,却为时已晚,他以一己之力让警察队伍的英明神武形象扫地。
可他还有一箩筐稀奇古怪的话要讲呢,比如,“我帮你家检查过了,没有小偷的。你知道我怎么到这儿来的吗,说起来你都得惊掉下巴,我下班打车呢,结果司机送错地方,人家赚钱也不容易,我也不好说什么,然后一不留神就被人推搡着进了小区和电梯,我还没反应过来呢,这人脸识别就扫到我的脸,咔哒,门开了。”
“来都来了,”时弋无意识又用触碰池溆嘴唇的食指,点上自己的嘴唇,“你知道我是个热心肠的,你这两天不在家,我就替你检查下有没有闯空门的。”
“池溆,”他一脸认真,“你得谢谢我呢。”
“奥,”池溆的调子拉得很长,“有道理,那你要怎么谢?”他说完又凑近时弋脖颈处闻了闻,是熟悉的沐浴露味道,其实他多此一举,因为时弋穿着的就是他的睡衣。
时弋没接话,从池溆的指尖扯过糖纸,站起身,“这玩意不是好东西,得少吃。”
“那什么是好东西?”池溆手背在身后,和着时弋的步调,真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时弋比后面那个独脚拖鞋的还差劲,他是赤着脚的,“这暖乎乎的地板,在这样的冬夜里就算是好东西,”客厅里灯光极暗,音乐声音还在流淌,他指了指音响,“这个也算,”他又走到窗边,眼睛贴着玻璃往外头看了看,“还有夜的不声不响,这里真安静。”
“还有呢?”池溆还在发问,他对时弋的解答并非不满意,而是不满足,他听不够。
时弋回过头,伸手一点,“你现在的笑眼也算,”他瞥见池溆遗失的拖鞋,便用脚慢慢送了过去,“你今天说的那句话,敢于表达的态度......”
可池溆不领情,还将另一只鞋也舍了,让时弋心思枉费。
“奇怪,你的脚和手一样热。”池溆之所以能得出如此结论,是因为他将时弋的一只手抓了,脚也悄摸着靠了过去。
“我的身体更暖和,更奇怪呢,”时弋说着将手抽出,将池溆拥得很紧,“温度的传递,”他说着又抬起头,在池溆的嘴唇很轻地落了下,雪似的,“看见你的伤口,”他的头又埋在池溆颈侧,“看见我们的伤口,再将它们治愈。”
可话音落下没过多久,时弋就亲手终结了这难得的温情时刻,他偏头磕了下池溆的脑袋,“你要怎么谢我,我想好了。”
池溆看着时弋略微扬起的嘴角,眼睛眨得很快,时弋憋着坏就是这样,他太知道了。
还能有什么离奇的想法,从岛刚去过,他想起时弋白天那个找外星人的玩笑,忙不迭强调:“我不可能放开你的。”
时弋的眼睛就不眨了,他的手揪了揪池溆的睡衣领口,随后绕到池溆身后,蒙住了眼睛,他很执着、很死心眼儿的。
“猜猜我是谁?”他的恶作剧姿态十足,“你要是猜不出,我可以给你点提示的,瞪眼的甜、眨眼的酸,嗯?”
池溆的眼皮在他的掌心动了动,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猜不出。”
“你真太不聪明了,”时弋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但想来想去还是你这棵歪脖子树最适合我。”
“池溆,”他贴着池溆的耳朵,“请你做我的爱人吧。”
“还有......”他顿了顿,像是有点难以启齿。
“再,再那什么,咳咳,嗯.....”他索性咬了下池溆的耳垂。
“再请你不优雅地吃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