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不足为惧,因为旁边这个人只会散发独属于猛兽的危险气息,并不会向时弋现出獠牙利爪。
而且身体的极度疲累可以将一切复杂情感捻碎,吹口气就四散开,再轻飘飘地浮在梦里。
看吧,时弋就是这样游刃有余,在睡梦里也是同样,这二分之一的几率他也能把控住,往自己有利的方向。
过道小哥推了推眼镜,对于新年第一年就当了免费靠枕似有不满,低声清了清嗓子。
这暗戳戳的提醒兴许对别人无效,但是时弋一听见响动就机警地睁开眼睛,随后坐直身子,一时想不到是该道歉还是道谢。
他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摸出一盒喉糖,往旁边递了过去,“这个对咳嗽很有效,新的,我还没开。”他想起没睡着之前,这小哥也在不间断地咳嗽,不能白枕人家的肩膀吧。
小哥将时弋的脸盯了盯,“我认出你了,所以我收下,谢谢。”他又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等会想睡可以再借你。”
世界上果真还是好人多。可时弋没有枕男人肩膀的癖好,因而只尴尬地笑笑。
他尝试入睡却失败的二十二分钟之后,空姐推着餐车过来了。他的胃是为晚上的广永美食准备的,预制飞机餐根本入不了他的眼,所以他只要了一杯热水。
“那靠窗的这位先生呢?”空姐笑着问道。
明明书页还在翻动,可时弋就是听不见应声,因而他拔刀相助,哦不是,刀是变不出来的,只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
“不用,谢谢。”
时弋想,都怪《特备鸣谢》惹的祸,这个声音对他来说,还没有变得陌生。
他的水还没递到嘴边,就因为突如其来的颠簸全数洒了出去。受灾范围包括但不限于他的裤子、座椅,邻座的座椅、邻座的裤子,邻座捧着的一本书,在避无可避、正大光明的检查里,他要纠正,糟糕,是剧本。
他要怪这气流的作乱,上下左右四个方向,偏偏让飞机晃到了左边。
此时说什么都苍白无比,这是天灾,也有人祸,他掏遍了口袋,也没有发现纸巾的踪影。
而纸巾最终还是压上纸面,当拿开的时候,时弋发现右上角原本红笔标注的四个字已经被轻微晕开。
他辨得出,违世绝俗。
他将一滴不剩的纸杯捏扁,突然漏出一声难以察觉的笑来,觉得他们好像在演一出哑剧。
只两个演员,只两个观众。
他该现在笑的,因为三分钟之后,气流颠簸卷土重来,如此来势汹汹,好像要在战绩那栏,让别人留下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印迹。
时弋曾经说过没有遇见剧烈颠簸,只是陈述事实,就算有好奇心,也是转瞬即逝,并不真想一探究竟。
可没办法了,那转瞬即逝的好奇心也被捕捉到,让他现在务必体验透彻。他真的不喜欢坐过山车,更讨厌在高空坐过山车。
好在他的心理素质过硬,手不知什么时候被过道小哥抓到,他怀疑再持续几分钟,手腕有被捏碎的可能。
周围尖叫声不断,时弋突然生了真正的好奇,他刚要转头,整个人就突然腾空,接着又重重落到座椅上。
他扶住前座椅背的左手上,出现了另一只手。而那只手匆匆移开,他发现手背上多出两条短窄的血痕。
在一片尖叫声和哭声此起彼伏的淆乱里,时弋终于鼓起勇气看向那双眼睛,他看得很彻底,甚至看得到自己。
他捡起落在脚边的帽子,递了过去。
是池溆先说的好久不见。
而当一切失序终结,飞机顺利降落,时弋解开安全带,瞥见装进包里的剧本侧边都生了点褶皱,是水的杰作。
他听着劫后余生的纷杂议论,有人说眼泪花了妆,有人说遗嘱都打好了草稿,有人说打死都不会再坐飞机了......
他看着季松明站起了身,也跟着站起来,长呼了口气,“师父,新年第一天真是刺激过头了。”
“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季松明掏出手机来,“给我老婆儿子打个电话。”
时弋取下行李,同季松明往外走,”那我也给我老......开玩笑,我给我奶汇报下飞机惊魂。”
“我上次在所门口看见等你的那个姑娘呢,还是革命友谊啊?”
“师父你快把这茬忘了吧,友谊得不能再友谊了。”
他们刚出廊桥,季松明就拨通了电话,时弋就等在一边。
他望向廊桥出口,没一会就看见池溆背着包出现了,后面没跟着人,显然是私人行程。
他知道池溆要悄无声息地从他身边路过。
可他失了算,因为池溆还丢下一句话。
“记得打狂犬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