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不是出生年月日这么俗套的数字,时弋排除这个过后,就果断在方框里打下150719。
关于酷儿、雨檐和神明之语的那天。
方块锁解开,主页面跳出。
时弋丢失了删东西的心情,将手机往池溆身上一丢,“你这人真没点新意。”
他沉默了会,将外套撇过,推开车门,又将车门重重关上。可十秒钟不到,他就钻了进来。
“池溆,你仔细听我说,”时弋侧身坐着,上身前倾,灯已经在刚才被池溆按亮了,他太想池溆耳朵听见、眼睛看见,再悉数记到心里去,“你不需要对当时那句话做出弥补,在生活里保留那么多我的位置。”
“我们两个,一个警察,一个演员,都要接受大众审视,半步不能踏错。友情关系可能存在,但是爱情太致命了。”
“之前提出做情人,我觉得是被积压已久的感情突然冲昏头脑了,丢了理智,不过理智是可以归位的,对不对?”
“昨天半夜我突然惊醒,冷汗直流,因为我梦见你满身是血。你说幸好不是腐蚀溶液,如果下次真的是,或者血都是你自己身上流出来的,怎么办呢。就说同性恋这一项,够你在很多粉丝心里判死刑了。”
半夜的门铃、“我不允许你背叛我”的警告、昨晚的疯狂截停......太多危险伺机而动,时弋不可能天真地认定,自己在池溆身边的出现能脱得开关系。
“那样提心吊胆的生活,我觉得一点都不适合我,我的勇气很有限,昨天我和谢诗雨聊天,我说只想认识普通人,建立普通关系,又是很平凡的愿望。”
时弋又凑近了一点,“还有,年少无知的话千万别当真,你说得对,只有自己才能负责自己的人生。我傍晚去看了你新电影的点映,演得非常好,是我可以看很多遍的好,你应该活在镜头前,不要动摇,我知道你不会动摇。”
“池溆,人没有爱情不会死的。”他又拉起池溆的手,声音不知怎么开始发颤,“别为爱谁要死,我不准你死,你要自己把自己救活。”
“我们是大人,是成熟的大人了,可以克制好感情,只要我们想,就可以做到的。”他看着池溆红了眼眶,忙伸出手将池溆的眼睛蒙上了,他看不见眼泪,就还有说下去的勇气。
他深吸了口气,又很快地吐了出去,“这次我们不做陌生人,因为讨厌你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偷偷告诉你,我产生过荒唐的念头,如果你声泪俱下跪在我面前解释清楚,或许我就原谅你。”
“不过我现在觉得,以前的事不算那么重要了,彻底释怀,我没办法现在就成功,我也在努力。而你这么聪明,找得到更多办法的,肯定抢在我前面。”
“我们可以成为普普通通的朋友,半年见一次怎么样,或者三个月,我们也可以互相吐槽、给予拥抱的。”
时弋撤开手,掌心是干燥的,是沾染了池溆温度的暖,他像筋疲力尽似的,靠回椅背,小口小口地喘息,他抚了抚掌心,“你看你已经成功一小步了。”
车厢里陡然安静下来,他后知后觉,“我输出太多,是不是剥夺你说话的机会了。”
“你说的话都很好听,让我不信服都不行。”池溆将拧了盖的水递过去,时弋接过,夸了一句“及时雨”。
“我觉得我的提议还不错,你觉得怎么样?”
池溆摇了摇头,“可这个最坏,看见你,听见你,甚至能拥抱你,一点也不利于爱情的斩草除根,将它置之死地。”
时弋一时不知要如何回应,只能抱着瓶子呆呆地点了头,过了会,“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们不做普通朋友,偶尔的问候也不要。”
“但联系方式可以不删吧,我好友列表里也有好多僵尸人呢。”时弋又试探性地问道。
“可以。”池溆看了眼时间,按灭了灯,“还有一个多小时,再睡会。”
两分钟后,蒙在时弋头上的衣服滑下,所以声音能够无比清晰,“池溆,你的手给我吧,你的手很凉。”
他说话的时候已经纵容手从外套里钻了出去,随后轻而易举地找到,再不遗余力地握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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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汉时弋登顶之后,怎么也不会想到会被包成狼外婆。
登山之前,时弋对池溆说披着薄毯上山的言论嗤之以鼻,说那多影响形象啊,并且强行让池溆套了外套,说还要路演见影迷不能受了凉。他自己呢,说这点温度不足为惧,抱着池溆后备箱又翻出的一个薄围巾就上山了。
凌晨山顶冷风会击破时弋的大言不惭,他爬得满身是汗,到了山顶被风一吹,只恨不能立刻厚脸皮钻进别人的帐篷。
还好黑灯瞎火里,池溆制止了一个男大学生拆毯子的行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你们抱着就能取暖了,毯子让给我吧。
男大学生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女友,深以为然,并且折服于钞能力,将三十元网购的毯子以三百元卖给了不知名的冤大头。
所以时弋围巾围了,毯子裹了,人也活了。
他自认混迹于大学生队伍毫无破绽,并且池溆帽子口罩齐备,外套竖领还遮到了下巴,便拖着人往观景台中间位置去。
路过搭帐篷的,要停下问句过夜冷不冷,听见别人讨论山下有家好吃的早餐店,也迈不动步子。
最后停留在关于野猪出没的“讨论室”,他听了半晌,便转过头去和池溆说话,“我就说听见了树丛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你留意到了吗?”
“我没在意。”池溆猛得被后面的人撞了下,冲力让他撞到了旁边时弋的脑袋。
“你伺机报复是吧,”时弋揉了揉脑门,“有没有零伤害值的手段。”
“报复就是为了伤害,”池溆将撞歪的帽子扶正,拉着时弋往人少的地方去,“恨或怨一个人,和爱一个人耗费的心力不相上下,我心力很有限的。”
“心灵大师。”时弋发现了一处避风的好地方,先在木凳上坐了,他还把毯子散开,往池溆那边挤了挤,罩得两人只露了小半边的脸。
“这样没人认得出你吧。”时弋胸有成竹。
“先不论这个毯子的花色高调与否,可你越遮,别人越要往这边看。”池溆只嘴上反驳,没见动作。
“风太大,刮坏了脑袋。”时弋将毯子收了,又往旁边挪了挪,小声嘀咕着“我还不是怕你冷”。
“我大学时候也来看过日出,那时候三点就被舍友从床上薅起来了,虽然早起很痛苦,但是摸黑说说笑笑一路,最后再看见太阳升起,还是很快乐的。”
“我今天也是和以前一样,很单纯的快乐,没有那么多想法的牵绊,你呢?”
他看着池溆点了头,又接着道:“我最近会掉头发,昨天听大壮说,再过几年,头发和肌肉都是稀有品,我想起我们所里的前辈,”他叹了口气,将毯子从头上拿下,上半身往池溆靠了过去,“能看见我岌岌可危的头发和忧心忡忡的脸吗?”
池溆却伸手摸了摸时弋的头发,手又下滑抚上眼角,时弋吓得忙坐正身体,左右张望了下,“幸好没人,怪我怪我。”
他们之后都没再说话,二十分钟后时弋折好毯子,出去溜了一圈,回来就十万火急通报上了,“那边的人快挤满了!”
最后他们还是成功地在栏杆边占得一席之地,只是最边角,但是很合心意,很没有存在感。
“现在一点都不冷了。”时弋说着将围巾也解了,带上口罩,顺手将池溆的拉链也拉下半截。
“日出前的蓝调时刻也很美。”池溆可能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声音是那么轻盈,和平时都不像了,慢悠悠地飘至时弋的耳边。
时弋只是转过脸去,用笑眼作了回应。
可他今天奇怪,听别人闲扯他会笑,风吹迷了眼睛他会笑,连没有一丝动静的沉默里,他也会笑。
而且这笑会传染,他们总忍不住要对视,就会发现彼此的笑意一次比一次深。
最后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时弋已经笑出了眼泪。他在一片嘈杂里凑近池溆的耳朵,“虽然很俗套,但是希望你能快乐,永远快乐!”
还有对不起啦,没法跟你一起写出童话故事。
一场漫长的、不知尽头的的告别,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