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侍郎黄荃致仕,父皇已定下由闻皎继任。”晋王回忆了那位侍郎的模样,一直谨小慎微……中书侍郎乃皇帝近臣,也许有什么连他都不知道的消息?
赵铎的眸子微微眯起,望着屏风上跃动的烛影道:“孤想不通的是黄侍郎身体康健为何突然告老?”
“敢问殿下,黄侍郎是谁的人?”
赵铎轻哼了声,“那个老狐狸谁都不站。”
章玦斟茶的动作一顿,慢声道:“近来朝中人员多有调动,致仕或贬黜的多为前朝旧臣或太子党羽。”
“父皇一向偏袒大哥,即便有错也会从轻发落。”赵铎说着唇角勾起。
他总算看到自己了。
“殿下的势力略逊于太子,若陛下当真对太子失望,应当会大力栽培殿下。”
赵铎嘴角的笑容一僵,睨向章玦。
“萧贵妃的母家有几位后辈出仕,虽然官阶不高,却都是极易升迁的职位。”
章玦将写着人名的纸张移到他面前。
赵铎随意瞥过,握着茶杯的手却不由收紧。
“你是说父皇想让小九继位?”
“自古君王最忌惮的便是太子和拥兵自重的皇子,九殿下年幼,对陛下没什么威胁,自然多得陛下几分宠爱。臣斗胆劝殿下留心此事,早做打算。”
赵铎嗤笑,“他那么小,寸功未立,拿什么争皇位?真坐上了那位子,还不叫萧氏垂帘听政?”父皇不喜吕雉之事,不会这么做。”
“萧氏不过寻常女子,陛下从未想让她垂帘听政。”章玦打量着赵铎的神色,知他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所以臣猜测,陛下有意让闻皎辅佐九皇子,先是令她做九皇子的先生,再大力栽培她入中书、主持科举,眼下又要升她做中书侍郎。前程锦绣满堆,只待时机一到,便能成为宰相。”
“朝中并不缺才华秀逸之士,陛下独独看重闻皎,是因为她……”
“她有一颗忠厚仁慈之心。”赵铎了然,这何尝不是他看重闻皎的地方。这样的人就算不为自己所用,也不至于落井下石。朝廷需要这样的臣子,大梁需要这样的官员。
赵铎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父皇是什么样的人。以他的本性,并不喜欢闻皎这样的臣子,闻皎太心软,太正直,这样的刀用起来不趁手。他喜欢裴照,大敌当前,妻儿被缚,都能一箭射死最亲之人。
可是如今父皇最器重的是闻皎。
他还以为是他年纪大了,心软了。
原来如此。
“卑职有一计,无论陛下是否有此心,殿下都能稳坐不败之地。”
赵铎的脸色如风雨欲来,“说。”
“将此消息透给太子,他比我们更急。”
赵铎盯着茶盏中沉浮的叶子,“你去办,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殿下放心,卑职能办妥此事。”章玦瞥见缓缓而来的王妃,识趣地起身。“殿下,王妃来了。”
赵铎抬手。
他低头告退,侧身与王妃相遇。
“章先生。”
晋王妃颔首冲他一笑,转眼见到赵铎阴沉沉的脸色。
“何事惹殿下不快?”
晋王妃凑近赵铎,伸手替他端正翻起的袖口。
“章玦说父皇可能想另太子。”
本是大好的消息,可赵铎这样的脸色,晋王妃略一思索便知,“父皇属意小九?”
赵铎诧异:“你怎么知道?”
“常言道天家重长嫡,百姓爱幺儿。父皇虽是天子,也是肉体凡胎一具。”
“…这些年我替他,替大梁出生入死——”
王妃双手轻轻握住他攥紧的拳头,“殿下,纵是寻常人家也多有矛盾,何况是天家?章先生说的不错,我们要造作打算。”
她一点点掰开他紧握的手,将自己的指尖放入他的掌心, “妾身会陪着殿下登上那个位置。”
赵铎神色动容,揽她入怀。
“盈盈,只有你……孤只有你。”
王妃依偎在他肩头,如同哄孩子似的轻拍他的脊背。
“殿下不光有妾身,还有我们的孩子。”
她方才的话只说了半句,纵是寻常人家,父子夫妻都不免龃龉,所以一切都得小心经营。
“妾身只盼有朝一日殿下登临大宝,我们一家人还能如今日这般,没有猜忌。”
“好,孤答应你。”
赵铎抚摸着她的长发,闻到她口中吐出的病气,不禁蹙眉。
“新换的大夫如何?”
“大夫说是连着生育娃儿母体亏虚所致,下了剂猛药止住了落红。”
赵铎回忆了下,这些年他在外征战,每次回来都抓着她胡闹。
她除了生孩子就是在怀孩子。
“这些年辛苦王妃。”
“为殿下生儿育女,妾身不觉辛苦。”王妃说着眉头微蹙,手抵着他的胸膛避开了些许,“只是大夫说一年之内不得同房,若是再怀上就麻烦了。”
赵铎笑得赧然,“孤不会胡来,等你修养好了再说。”
“父皇不是赏了殿下几个婢女吗,这几日就让她们伺候殿下吧。”
王妃说的不情不愿,赵铎知她是醋了,笑着安抚:“那些罪籍女子不过是玩意儿,值得你醋?”
“说到罪籍女子,妾身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
“王妃方才还说我们一家人没有猜忌,怎么还要犹豫该不该说。”
“广昌喜爱的那个女子有孕,但那时他尚在军营,等他赶回家中,孩子已经被晴芳生生打落……”
同为女子,王妃深知那句“生生打落”有多血腥,多痛,就连说出来都感到腹中一紧。
“广昌闹着要休妻,连着给父皇上了几日奏疏。”
“晴芳怎么说?”
“她说是那女子嚣张跋扈,不敬主母,自己不过小惩大诫。”
赵铎轻嗤,“她这性子着实委屈广昌了。”
“父皇必不会同意广昌休妻。殿下,这事我们还是不要掺和了。”
“等过几日孤劝劝他。”
过几日就是年关,广昌也该回来了。
中书侍郎的任命一经公布,朝中就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