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皎吃惊了下,忙下跪行礼。
“起来吧。”
皇帝抬起手,闻皎愣了瞬,看向一旁的平安公公。
后者眼色示意她上前。
“这天一日比一日冷。朕年纪大了,不知道还能熬过几个冬天。”
老人是最怕冬天的,一个冬天过去,不知要冻死多少人。
皇帝惆怅地叹了口气。
闻皎安慰他,“陛下春秋正盛,何故有此之叹?”
“诶,朕进来觉得浑身发冷,去岁此时只着棉衣一件,如今大氅都披上了。”
“臣也是如此,金秋比去岁冷上许多。”
皇帝点了点头,在她搀扶下出了暖阁。外头秋风紧,吹得脸颊生疼。
“奴婢也觉着比去岁冷许多。”
平安跟在他们身后,在皇帝转身的时刻,将他的大氅轻轻一提,换了个方向。
“都说丰年好大雪,没准明年又是个丰收年。”
“你们不必哄着朕,朕老了。”皇帝笑得苦涩,“朕的儿子翅膀都硬了。”
阳光照在皇帝的脸上,他的白发和皱纹都异常清晰。
恍惚间,他仿佛只是一介田舍翁。
“十多年前,朕得了只鹞鹰,大郎想要,二郎也想要。朕让他们打,你猜谁赢了?”
“太子温雅,二殿下英武,臣猜是二殿下。”
皇帝笑着摆手,跟他比划两个儿子那时的身高,“大郎比二郎高了半个头,将二郎按在了地上。朕心疼二郎,另寻了只鹞鹰给他。”皇帝灰浊的眼珠瞧着檐下飞过的燕子,“可皇位没有两个……闻皎——朕想保全他们。”
“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陛下苦心臣都明白。”
“朕最欣赏的便是你的仁厚。”皇帝老迈的目光落在她脸颊上,温声道:“往后别再替二郎做事,前尘朕既往不咎。”
她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皇帝是如何得知自己为晋王办事,到底是什么时候……还是赵铎身边有皇帝的人?或是……
闻皎猛然抬头,惶恐地说:“臣,没有替二殿下做事。”
皇帝倾身看着她,目光中带着审视,“你可知欺君之罪?”
她不知道皇帝是真的知道,还是借此试探。
正犹豫之际,平安转动了下拂尘,拂尘的长须摇曳在风中。
她坚定的声音落在冷风里:“臣只忠于陛下!韩玉妍曾爱慕臣,又是臣旧主之女,为此臣求过二殿下。除此之外,臣与二殿下并无私事上的往来,请陛下明鉴——”
闻皎将头磕在地上,“咚”一下震的她脑子混沌。
皇帝笑着扶起她,脸上不见阴霾。
“原来如此,朕险些听信谗言,错怪了爱卿。呦呦呦——怎么磕这么重。平安,还不快传太医。”
皇帝探出手,将要罩上她脑门之际,闻皎退了半步,倔强地道:“陛下,臣不碍事。”
“千金之子,尚不坐垂堂。闻皎,朕是皇帝——卧榻之侧,不得不谨慎。”皇帝语重心长地解释着自己的用意,“朕要用你,中书侍郎递了告老的折子,朕把这个位子给你。”
闻皎心脏仍旧止不住地乱颤,衣袖中的手抖到停不下来,面色却如平湖一般,“陛下,臣才疏学浅,年纪……”
“诶,甘罗九岁为相,爱卿有甘罗之才,如何当不得。”不待她拒绝,皇帝拍了拍她的肩膀,慢悠悠地说:“朕最看重的,是忠心。爱卿不要辜负朕。”
冷风吹得她脊背发凉,不知何时已汗湿脊背。
闻皎站在冷风里,一颗心被吹得没了温度。
“臣,谢陛下!”
“你是小九的先生,他的资质如何?”
“陛下此言是问……”
在她疑惑的眼神里,皇帝颔首,“朕欲立九皇子为太子。不是因为朕不喜欢太子和晋王,朕是太爱他们,所以希望他们都能活下来。”
闻皎被皇帝的话震惊了。
在她读的史书里,记载着无数皇帝忌惮太子,猜忌大权在握的儿子旧事,却从未写皇帝爱自己的儿子。
“那为何楚王殿下不行?”
皇帝又叹气,“老四性子好强又尚武,不是帝王之材。只有小九,朕的小九心慈,会放过他几个哥哥的。”
“且不说九殿下母族兰陵萧氏日渐衰落。他如何与羽翼丰满的太子、晋王相争?”
“朕和小九需要你。”皇帝头一次认真地看着她,“朕让你做小九的先生,让你做科举的主考官都是在为你铺路。朕可以让你权倾朝野,位极人臣!将来史书之上,你与伊尹霍光齐名!”
猜到了皇帝要重用她,可没想到是这样的重用。
伊尹的事已不可考,霍光却没什么好结局。
闻皎并未被皇帝说动,只能装出激动的模样,“臣,谢陛下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