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在这时,情绪状态一般会有走向两种极端:
一种是勃然大怒。恐惧和不安触底反弹后,一部分人会因失去理智变得歇斯底里,自乱阵脚,渐渐掉进对方制造的语言陷进之中。
另一种是失魂落魄。是人在心理防线彻底失守后,战战兢兢,神色呆滞,只剩下一问一答的本能,成为对方掌控的玩偶。
而刘梦,她是在座所有人眼中过分年轻的,目光短浅的柔弱女人,显然是属于上述第二种。
果然,她的脸色几乎白到和头顶投射的冷光融为一体了,嘴唇颤抖,好一会儿过去,才鼓起勇气再开口:“对不起,是是是我,不该问......”
话还没说完,她像是被自己声音里浓重的哭腔吓了一跳,眼睛一眨,泪水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流了下来。
这一下,原本气氛恍若凝固的包厢内,变得全是她害怕到抑制不住一抽一噎的哭声。
然而,如此凄惨可怜的画面,那位自称“本森上司”的中年人,却像是欣赏一般,终于露出了冷酷的满意眼神。
可很快,他脸上的满意维持不住了。
一分钟,五分钟,十五分钟......等等,一个人怎么这么能哭?
好几次他刚想开口,却像是被刘梦计算好了一般地打断了。
这种情况,若是出现在别人身上,他只会毫不怀疑地认为:对方是在用一种无比劣质的手段拖延时间——哦不,在他坐上如今这个位置的多年后,早就没有人蠢到敢这样敷衍他。
因为,他的手下只会将枪抵在对方的后脑勺,微笑着威胁:
“比起眼泪,我更乐意你流血。”
但此时此刻,他却全然束手无策。
更准确地来说,他们不能,或者说根本不敢对刘梦使用暴力。
——他们恐惧这样做会激怒“神”。
甚至,比起“刘梦是在用哭泣拖延时间,等待同伴救援”的猜想。
他更宁愿相信,她确实是下属怀特调查的那样,不过一个“天真短视,只有些小聪明,实际上极好拿捏”的年轻女人,正被他们吓破了胆,哭得不能自控而已。
否则,刘梦凭什么敢在他面前用这些低劣伎俩?
——就仿佛她早就洞悉一切,清楚他们的真实目的,也明白他们不敢对她动手,于是将他们玩弄在掌心一样。
这个猜想,让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刚想开口试探,就见刘梦察觉般敏感地一抖,竟差点儿从椅子上翻过去。
于是就连本森,此刻也投来了不赞同的目光。
心中的违和感愈演愈烈,促使他眉头拧紧。可紧接着,对方的哭声再次小了下去,又立刻拉回了他注意力。
他连忙见缝插针地出声:“你——”
就见刘梦忽然满眼惊恐地看着他,整个人惊得一蹦而起,一副不堪重负,就快要哭晕过去的模样。
本森终于忍不住将接过话去:
“小梦,诶,你别怕,真的......我们今天找你来就是想问些事情而已,不会伤害你的!”
刘梦一脸将信将疑,好一会儿才坐回到椅子上,昂着张挂满泪痕的脸,哭红肿的眼皮带着泪珠一眨,可怜兮兮地问道:“——真的吗,你们,你们真的不会杀我?”
本森忙不迭点头。房间内原本紧绷的气氛,终于稍稍缓和了下来。
四个人飞快地对视一眼,其中有一个,甚至朝着刘梦扯了个僵硬的笑脸。
在他们的注视下,她脸上的神情依旧真情实意得毫无破绽,接着,甚至主动开口补了一句:
“如果你们能保证不杀我......那你们想知道什么,我、我都会说的。”
——
刘梦哭得口渴。
她将茶一饮而尽,整张脸被苦得皱紧,毫无遮掩地露出了一副无法欣赏,委屈无措的表情。
看得本森对侍者大手一挥,点了店里两瓶贵到离谱的鲜榨果汁送上桌来。
两分钟后,刘梦双手捧着玻璃杯,一边嘬饮着甜蜜可口的芒果汁,一边还在因过度哭泣而打着嗝儿,但看起来,情绪好歹是基本平复了下来。
在坐的人或多或少都松了口气,本森更是挤出个笑,见缝插针地介绍起来:
“小梦,这位是我的上司,利亚·阿德莱德先生。而他旁边的两位,也是他的得力助手,我的同事。”
“这次找你来,真的只是问你些......工作上的事情。我们保证不会为难你的。”
说着,他的声音忽然放轻了一点,问道:
“不过,小梦,你有听说过‘阿斯神教’么?”
刘梦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
她当然没听说过。
而且她脑袋里还飞快运转着,几乎是下一秒就得出结论:就算屋里没开信号屏蔽网,让她能立刻上网搜索,也不一定能查出这个所谓的“阿斯神教”相关的只字片语。
——这些人实在太警惕了。
好在,刘梦与这位利亚·阿德莱德先生心中不愿相信的猜想相比,来得还要镇定,甚至是游刃有余。
她下车后的每一道细微表情,每一个身体语言,情绪的递进变化......都堪称完美,不余遗力地让自己哭到打嗝,成功多争取了三十多分钟。
而她之所敢这样做,也确确实实是因为,她很清楚他们不敢动她。
这一点,她在下车时就验证过了——她手上有他们不知道的,无从查证的信息。
思绪在脑中一转,刘梦飞快做出一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眼底迷茫退去,脸上重新染上惊恐,摇着头语无伦次道:
“......我想起来了,之前怀特先生和我说什么神使丢了......但我根本不知道圣女也不知道阿斯神教啊!真的你们相信我,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她这幅模样,吓得本森立刻出声安抚:
“好的,好的,我们相信这件事不是你做的,小梦,别害怕。”
他尽量将语气放得轻柔,目光却始终牢牢捉住刘梦,忽然话音一转:
“但不管如何,云从灵是你手里的艺人,是你下属。”
“而你得对自己的人负责,不是么?”